第二十六章 路遇
天際出現一抹紫紅色的朝晖,一輛青帷驢車駛進炊煙袅袅的青蘆村。
驢車停穩,季婈和謝家人一起下了驢車,向送他們回來的錢府家丁道謝後,朝家走去。
趴在謝大背上的謝顯華,擔憂的看着眉頭緊蹙的季婈。
一路上,他已經問明白,季婈需要辣椒做什麼。
“季婈,一定要找那個紅辣椒嗎?
能不能用山茱萸代替?
山茱萸也是辣口的。
”
季婈沒精打采的擡頭看了謝顯華一眼,耷拉着秀眉。
“嗯,非它不可。
”牛都吹出去了,沒有辣椒,做不出風味魚,怎麼收場?
她歎息,做風味魚幹的配方,是老一輩經過千百次試驗,方子的調整過無數遍,才生成的完美方子。
沒有紅辣椒,口感會大打折扣。
“紅辣椒長什麼樣?
我幫你找找。
”謝顯華看不得季婈愁眉苦臉的模樣。
“哎……”
季婈蹙着眉。
“一般的辣椒植株兩尺左右,一枝分兩叉,葉子呈橢圓形,開小白花,果實不足小指粗。
、”
她見謝顯華真的有認真在聽,便說得詳細點,
“辣椒綠變紅進入成熟期,頭尖如筆嘴,頂端花蒂,内裡中空,薀藏密集米黃色扁圓平籽,味道辛辣……”
半響,謝顯華遲疑道:“我好像見過。
”
“诶?
”季婈耷拉的眉眼瞬間飛揚,精神十足:“在哪裡?
”
謝顯華擰眉,努力回憶……
突然,“咻——”
小路旁的籬笆院裡,一個陶碗飛出來,直沖季婈面門。
“小心!
”
謝顯華的心一提,瞳孔微縮,大喊。
季婈唬了一大跳,險險避開。
缺了口的陶碗,貼着季婈的面頰滑過“啪——”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季婈與謝家人不約而同擰眉,停下腳步,朝籬笆院内看去。
籬笆院中,一個長相奸猾,臉上布滿麻子的青年男子。
他左手一籃子雞蛋,右手一隻老母雞,正用力掙開,死死抱住他小腿的老婦人,和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兒。
老婦人身上衣裳補丁摞着補丁,面容蠟黃。
小娃兒頭發稀黃,腦袋大,身子瘦小,全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祖孫眼看快拖不住麻子臉青年了,頓時哽咽哭訴起來。
“殺千刀的喲!
強盜啊!
搶東西啦——”
小娃兒一看祖母哭了,頓時急白了臉,張口咬住麻子臉青年的腿。
“遭瘟的撒手,老子弄死你!
狗入的玩意,張一副狗牙是吧?
”
麻子臉大怒:“你們本來就還不上銀錢,反正這些東西過幾天就是老子的。
”
說到這,他擡起下巴,高高在上道:“老子拿自家的東西,怎麼不行?
我呸!
滾——”
罵畢,麻子臉朝地上吐了口濃痰,擡腳朝小娃兒的腦袋踹去。
那力度與狠勁,大有把人往死裡踢的打算。
季婈的小臉倏地一沉,這對祖孫她認識。
她們是強子的老娘和孩子。
強子為人仗義,這段時間強子幫她頗多,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強子的老娘和孩子被欺負?
季婈迅速彎腰拾起一塊小石子,用力朝麻子臉的後腦勺擲去。
“啪!
”準頭極好!
“哎喲!
”
麻子臉青年大叫一聲,摸着後腦勺,嘶嘶倒抽冷氣,怒吼道:“誰他娘的敢砸老子!
”
“你姑奶奶我。
”
季婈雙手叉腰,秀眉毛倒豎。
謝家衆人最近對季婈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逐漸習以為常。
一家老小,看到麻子臉兇神惡煞,當即快走幾步,站在季婈身邊,把她擋在身後。
季婈看到謝家人的舉動後,嘴角微微勾起,心底暖洋洋的。
有人陪着一起共進退,這種感覺真好!
“喲,這不是去挖死屍的謝家麼?
”麻子臉青年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季婈往前一步,冷冷睨着麻子臉青年。
記憶中,此人是望水村裡的二流子,望水村村長胡慶是他的表叔,平日裡做盡混蛋事。
他因長相,被人戲稱為胡麻子。
“咦?
謝三怎麼還沒死啊?
老子還以為能上你謝家吃頓喪席呢。
”
麻子臉青年,砸吧着嘴,露出可惜的神色。
謝家人全黑了臉。
“你,你嘴巴放幹淨點。
”謝二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啧啧啧,我好怕啊,哈哈哈哈。
”
麻子臉青年賤兮兮的笑,輕蔑的掃過謝家所有人的臉,笃定謝家全是軟柿子。
他朝謝家人的方向又一口濃痰砸地。
“我呸,一家子老弱病殘,還想替人出頭?
顧好你們自己吧。
”
“呵。
”
季婈冷笑,謝家人屬包子性子,她的性子可不是!
她三步并作兩步,出其不意蹿到胡麻子身後,手指猛地掐在胡麻子提着雞蛋籃子的手腕穴位上。
一陣酸疼難忍的滋味襲來,胡麻子慘叫一聲,手中無力,臂膀徒然垂下。
倏然松開雞蛋籃子。
季婈冷哼,眼明手快奪了過來,腳尖發力,一下踹進胡麻子的膝蓋後窩。
“砰!
”
胡麻子即時跪在強子娘面前。
“你找死!
”
胡麻子一張臉扭曲漲紅,臉上的麻子擠在一塊,凹凸不平,格外醒目,醜得讓人不想直視。
季婈嫌棄的用腳碾了碾胡麻子,不讓他起身。
胡麻子惱怒的攥起拳頭,掙紮起身,想找回場子。
突然,一個四方紙包從胡麻子的袖兜中掉了出來。
胡麻子臉色微變,伸手欲撈紙包,紙包從指間縫隙中掉落,落在他跪在地上的膝蓋旁。
謝顯華一直留意着胡麻子。
當他看到突兀出現的紙包,落在季婈的視線死角處,再看胡麻子極力想要掩飾的小動作,頓時心頭一跳。
“季婈——快,他腳下有東西!
”
季婈視線一轉,看到紙包後,立馬伸出腿,腳尖靈活一勾。
紙包倏然劃拉到季婈腳下。
她彎腰拾起紙包,看了眼神色變得難看的胡麻子,慢慢打開紙包。
白色的粉末呈現在衆人面前。
季婈用手指輕輕碾搓,一股苦杏兒味傳來。
“這是什麼?
”季婈的聲音繃成冷冰冰的線。
沒搶到紙包的胡麻子,臉露懊惱,眼神閃爍,悶悶道。
“沒什麼,是面粉,對,就是面粉,你快還給我!
”
“哦?
”季婈勾唇,冷笑:“還你?
可以啊,我喂你吃點應該沒事吧?
”
胡麻子臉色刷的白了。
“不不不,我記錯了,這不是面粉,是别的東西。
”
季婈壓下心底的怒火,掩在袖子下的指間,倏然出現一根金針,乘其不備刺了過去。
胡麻子盯着不斷放大的長針,大驚,瞪着眼,慌亂質問:“你幹什……”
話未說完,金針刺下……
胡麻子神情徒然恍惚起來。
季婈取出一枚銅闆,系在一根細繩上,手捏細繩一端,吊着銅闆在胡麻子眼前,她手腕輕晃。
一下,一下,又一下……
吊在細繩下的銅闆,開始有規律的擺動。
胡麻子的眼神更加渙散了……
“誰給你的砒石粉?
”
“表叔。
”
“他給你砒石粉做什麼?
”
“給青蘆村的魚投毒,讓青蘆村的魚會賣不出去。
”
“你給幾家投毒了?
,目的是什麼?
”
“暫時隻有強子一家,下一個謝家……表叔說:要讓青蘆村的人都絕望,才能逼青蘆村的人交出誘魚的神奇方子。
”
“你娘的絕望!
我揍死你!
”
不知何時回來的強子,聽了個大概。
他無法忍住心頭的怒火,腳步咚咚咚沖過來,攥起沙包大的拳頭,狠狠朝精神恍惚的胡麻子臉上搗去。
“砰砰砰——”
胡麻子被砸倒,渙散的眼漸漸聚焦,他腦子突然清醒過來。
他蓦然想到剛才他中邪一樣,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頓時駭得面無人色。
再看眼前用殺人的眼神瞪着他的強子,頓時心驚膽戰,當即手腳并用,連滾帶爬的往外逃。
季婈看胡麻子沒有往望水村逃,而是沖向汾通縣的方向,徒然靈光一閃。
“強子哥,别追了,讓他走。
”
季婈和謝顯華幾乎異口同聲。
兩人喊完人,皆驚訝的看了對方一眼,對方竟和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季婈和謝顯華默契一笑,各自轉開頭,看向強子。
強子朝胡麻子的身影狠狠啐了一口,忿忿不平:“跑得比兔子還快。
”
他走到老娘和孩子身邊,确定兩人沒事後,才來到背着謝顯華的謝二跟前,伸手拍了拍謝顯華的後背。
強子聲音洪亮:“哈哈哈哈,你小子命大,以後肯定是個有後福的。
”
說到這,強子突然回過味來,問道:“對了,你們怎麼不讓我追那孫子?
我還沒打夠呢!
”
“強子哥,不讓你追過去,是擔心事情鬧大了。
”
強子呸了一聲,面上忿忿:“鬧大就鬧大,怕他個鬼!
”
謝顯華沉吟。
“麻子臉跑了,胡慶得不到消息,不會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咱們也不用時時提着心提防。
”
“你是說,先把魚成功賣出去,再算賬?
”強子遲疑的問。
季婈附和:“對,至于算賬。
”她緩緩眯起眼:“以後有的是機會!
”
“哇——爹,魚都死了。
”
小娃兒看到滿滿幾大缸魚,全都翻了肚白,頓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強子老娘背過身,默默用袖子拭着淚。
強子看着老娘和孩子如此難過,想到家裡幾乎斷了炊,心好像被一隻手攥緊一般,喘不上氣。
他雙手用力的來回搓臉,強打起精神。
“沒事,我去借點糧,這兩天再去外面找點零活幹。
”
季婈心底悶悶的難受,如果有辣椒,就好了。
制作風味魚幹的活不少,強子也可以做,等賣了魚幹,他日子也能好過點。
“季婈。
”
季婈擡眸疑惑的朝謝顯華看過去:?
謝顯華看着她,一雙黝黑的眸,慢慢綻開笑意:“我想起來,哪裡有辣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