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小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乖寶寶, 他腦袋瓜仁好使，又有主見, 大寶是父母不會要他的壓歲錢, 讓他自己留着花，小寶是張春英問他要他也不會給，人家說自己的錢要自己保管, 加上這大半年跟着楊南懷一家人學了不少東西, 雖不能說上曉天文下懂地理那麼厲害，但的确增廣了不少見聞, 開闊了視野, 學到不少課本上學不到的知識, 關鍵人家還“見過世面”, 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寶, 他可是跟着奶奶坐過火車出過遠門的小寶。

　　因此對于帶哥哥出門找姑姑這件事, 小寶是一點也不杵，還不動聲色隐藏得很好，夏天穿不了多少衣服, 他把壓歲錢往奶奶給他做的小書包暗格裡一藏, 再往小書包裡塞兩件衣服兩條褲子, 連同小牙刷小毛巾都一并塞了進去, 還把自己收藏了很久, 特别喜歡的兩塊小石頭也放了進去，準備送給弟弟妹妹做見面禮, 準備得這麼充分, 家裡愣是沒有一個大人發現他們的異樣。

　　大寶不一樣啊, 他從小到大都是很聽爸爸媽媽話的乖寶寶，尤其是常年在兇姥姥的陰影下生活, 他有點膽小怕事，暑假回來住也跟着小寶去後面楊爺爺家“上課”，可他很多東西聽不懂，沒有小寶這麼虎，又怕大人發現挨罵，所以他整天戰戰兢兢。

　　小寶是該吃吃該喝喝該鬧鬧，反正大人都知道他沒能去姑姑家不開心鬧情緒，也都讓着他，他要是不鬧了，大人才覺得奇怪呢。

　　這一天，蘇衛民去公社開會，張春英的肚子有點不舒服，蘇振華準備帶她去縣衛生院看看。

　　張春英挺着個大肚子不想擠拖拉機，自行車後座也硌得慌，反正蘇家村的地理位置奇特，和縣城的距離比公社還近，平時走路也就十來二十分鐘的樣子，他們慢慢走半個小時怎麼也能到，幹脆走路過去。

　　臨出門還囑咐大寶小寶自己要乖乖的，記得喂小母雞，不能去河裡玩水，也不要到處亂跑。

　　七歲的小寶和八歲的大寶在村裡算大孩子了，一般農村家裡的孩子到了這個歲數得幫着父母幹很多活，當半個大人用下地賺公分的也不是沒有，老蘇家寶貝孩子，燒火掃地喂雞跑跑腿打打醬油這些輕便活會讓他們幹，重一點的活是不讓幹的，往年暑假大寶小寶最喜歡幹的事就是上山打小鳥下田摸田螺抓魚。

　　但是今年，他們要去姑姑家！

　　蘇振華和張春英前腳出門，大寶小寶已經背着書包跟上去，事實上蘇家村隻有兩條路，一條是去縣城的，一條是去公社的，蘇振中和梁紅芳就在縣城上班，這條路大寶走過無數次，小寶也走過不少次，就算不跟着大人他們也會走。

　　路上遇見走路去縣城的相熟社員，好奇地問他們：“大寶小寶，你們這是要去縣裡嗎？
家裡大人呢？
”

　　小寶非常淡定地說：“我爹娘在前面呢，我們腿短走得慢，落後了。
”

　　腿短？
走得慢？
社員a狐疑地看着這倆在村裡跑起來比牛犢子都快的兄弟。

　　“哎呀呀，我們不跟你們說了，得追上我爹我娘才行。
”小寶說完，裝模作樣拉着大寶的手往前沖，“爹，娘，你們等等我們呀……”

　　另外一個社員b說：“小寶爹娘早上是說要去縣裡看醫生來着，這倆小的估麼着是想偷偷跟着去玩。
”

　　社員a：“這哥倆不會走丢吧？
”

　　社員b：“你少擔心啦，大寶爹娘都在縣裡，又是在縣裡上學，對縣裡比我們還熟呢，我估麼着就是小寶想去玩拉上大寶。
”

　　社員a看着皮實的小寶點點頭：“這倒是。
”

　　小寶拉着大寶瘋跑了一小段，遠遠看到爹娘在前面，後面的社員又沒追上來，又拉着大寶慢下來：“慢一點，我們不讓後面的人追上就行。
”

　　循規蹈矩慣了的大寶小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小寶，我，我還是有點害怕，我們萬一遇到壞分子怎麼辦？
”

　　小寶“嘿嘿呵呵”比劃拳腳：“不怕，我跟姑父學過功夫，遇到壞分子我就打！
”

　　大寶說：“可是壞分子是大人呀，我們打不過的。
”大寶住在縣裡，慢慢回過神來開始想起爹娘的教育，什麼放學不能跟陌生人走，要等爹娘來接，不能一個人去大院以外的地方玩等等。

　　小寶認真想了想說：“我應該打得過，我爹就打不過我。
”

　　大寶無語了：“那是二叔跟你鬧着玩，讓着你呢。
”

　　小寶雖然被“去姑姑家”四個字沖昏了頭腦，但他不傻，就說：“打不過還能跑呢，我們跑得快不怕的。
”

　　大寶勉強接受小寶的說法，和牛蛋樹根他們賽跑，每次都是他們赢的呢，說起來他還從來沒有去過姑姑家，總是聽小寶說姑姑家多好多好，他也很想姑姑姑父飯團豆包他們，還多了沒見過的弟弟妹妹呢，大寶還是很想去的。

　　大寶小寶接下來沒遇到什麼波折，就一直偷偷跟在蘇振華和張春英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路順利來到了縣裡。

　　小縣城不大，籠統就那麼幾條街，火車站和醫院隔得不遠，屬于進了縣城範圍一眼就能看得見的标志性建築，并不難找。

　　兄弟倆順順利利來到人山人海的火車站，小寶拉着大寶想直接入站，可是被工作人員攔住了，說是要憑票進站，小寶明明記得奶奶隻買了一張票帶着他進去的呀。

　　小寶沒有辦法，隻好又拉着大寶來到購票窗前排隊，周圍的人雖然都有些好奇，但都以為是家裡大人就在附近，讓他們先排着隊，也就沒有多問。

　　很快地，這兩個小不點就被淹沒在長長的隊伍裡。

　　大寶膽小，看着密集的人―流手心出汗，總覺得哪哪都是壞人：“小寶，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
”

　　小寶左顧右盼，看着越來越近的購票窗興奮不已，搖搖頭說：“大寶哥，咱們上到火車睡一宿就到啦，你相信我。
”

　　也不知道排了多久的隊，終于輪到他們了。

　　“阿姨，請給我們兩張去州城清風鎮的火車票。
”小寶認字早，他那會對火車票特别好奇，認真看過奶奶火車票上的站點，還問過奶奶清風鎮是什麼地方，奶奶就說是州城的清風鎮，跟咱們市區挨着，小寶一下子就記住了。

　　售票台很高，售票員聞其聲不見其人，探了個腦袋出來，看見兩個還沒有售票台高的小不點，驚訝地問：“怎麼是你們來買票？
你們家大人呢？
”

　　小寶昂着小腦袋，非常誠懇地說：“我爹和我娘上醫院去了，你能先把票賣給我們嗎？
我們要去清風鎮看姑姑，我們帶錢了。
”

　　小寶一股腦把小書包裡的壓歲錢都遞給售票員阿姨。

　　售票員見兩個孩子都斯斯文文，說話也有條有理，就不疑有他，以為是大人臨時哪裡不舒服上醫院去，留下兩個孩子排隊買票，就問小寶：“那你們的介紹信呢？
帶來了嗎？
”

　　小寶一下子卡殼了，和大寶對視一眼，奶奶好像沒跟他說過介紹信的事，小寶努力回想也不記得奶奶到底給沒給售票員阿姨介紹信。

　　小寶隻好說：“我們忘記帶了，你能先把票賣給我們嗎？
”

　　這年頭售票員态度一般不大好，但是見兩個孩子實在是又機靈又可愛，難得地認真解釋說：“不行的，買票必須要有大隊或者單位開出到那個地方的介紹信才行，你們還是等大人拿了介紹信過來再買吧，不用重新排隊，直接過來買就行。
”

　　售票員把腦袋收回去：“好了，下一位。
”

　　後面的人跟小寶大寶說：“小朋友讓一讓，快去找你們家大人再來買吧。
”

　　小寶特别沮喪，垂頭喪氣拉着大寶走到一邊去：“大寶哥，我都不記得還要介紹信，奶奶就沒說。
”

　　大寶其實松了一口氣：“這人也太多了，要不我們趁着大人沒發現之前先回去？
”

　　小寶不甘心，都走到火車站了，隻要上了火車就能到姑姑家，他不想回去啊。

　　小寶努力回想了一下：“剛才售票員阿姨是不是說大隊開的介紹信就可以？
”

　　大寶點點頭：“是這樣說的。
”

　　小寶眼睛“叮咚”一亮：“那就有辦法了。
”

　　大寶警惕地看着他：“你，你又想幹什麼？
”

　　小寶邊說邊拉着大寶往外走：“你忘了咱們爺爺是生産隊隊長嗎？
他肯定給很多人開過介紹信，我們回去找找看長什麼樣，弄一封再過來不就行了嗎？
”

　　大寶拉緊他的手：“你還想來啊？
咱不來了好不好？
”

　　小寶搖搖頭：“不好，奶奶先騙人，她答應過帶我們一起去姑姑家的，她不帶我們，我們就自己想辦法。
”

　　兩個小家夥出了火車站，并不知道身後有一男一女尾随着他們。

　　兩人跟着大寶小寶來到了人少一點的地方，女人才走到他們前面去說：“小朋友，你們是不是想買火車票？
你們把錢給阿姨，阿姨幫你們買好不好？
”

　　大寶小寶手拉着手，另一隻手抓緊小書包警惕地看着她，小寶問：“你有介紹信嗎？
”

　　女人說：“有有有，我當然有，我什麼介紹信都有，你把錢給我，我幫你們買。
”

　　小寶一聽就知道她是騙人的，因為售票員阿姨說要有到那個地方的介紹信才可以，她根本都沒問他們要去哪裡就說有介紹信那一定是騙子。

　　他們身後的男人說：“廢話那麼多幹嘛，趕緊……”

　　男人話還沒有說完，小寶已經拉着大寶拔腿就跑，邊跑還邊扯開大嗓門喊：“紅袖章叔叔，這裡有騙小孩的壞分子，快來抓壞分子啊！
”

　　小寶這一喊，紅袖章叔叔來沒來不知道，反正周圍的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那對男女見勢頭不對，趕緊溜之大吉。

　　剛剛從醫院出來的蘇振中和張春英正好看到這一幕，對視一眼，蘇振中小跑過去攔住兩個瘋跑的孩子：“大寶小寶，你們怎麼會這裡？
”

　　大寶小寶一聽這個聲音，完蛋，好像被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