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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還三十四章

  第一還三十四章

  馬車趕往皇宮的路上, 天空又下起了雪。

  冬日裡的京城總是多雪,一旦開始降雪便會接連下好些時日。蘇毓見徐宴神色凝重, 似乎知道是什麼内情的樣子, 忍不住便小聲地詢問他怎麼回事。

  具體什麼事情,徐宴尚為見到人,自然說不出準确信息來。不過深夜招兩人進宮, 不外乎乘風立儲之事。徐宴倒了一杯熱茶遞到蘇毓的手中, 輕聲地寬慰道:“應當是為了乘風立儲之事。無事的,車到山前必有路, 不管遇到何種問題, 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蘇毓自然也猜到皇後招兩人進宮大概率為乘風立儲之事。隻是人在未知尚未确定之前總是會有些恐慌情緒。馬車裡就隻有蘇毓徐宴小夫妻倆, 蘇毓接過茶水一盞熱茶喝下去, 情緒也漸漸平靜下來。不管怎麼樣, 徐宴說得有理, 問題總歸是要想法子解決。

  馬車跑得飛快,車外的風雪還不算太大,主要是凜冽的寒風吹得人睜不開眼。

  馬車停到宮門前時, 雪下得稍微大了一些。

  關嬷嬷帶着人早就在宮門口等着。一行人提着燈籠站在顯眼的地方, 風吹得燭火搖曳。關嬷嬷舉着傘, 一看到馬車上的人下來立馬就迎上來。

  白皇後的人早已做好了安排, 徐宴夫妻深夜進宮倒也不怕被人察覺。此時馬車停在宮門口, 蘇毓被徐宴半抱着攙扶下來,也不見門口守門的侍衛前來查看。關嬷嬷便舉着傘過來替蘇毓遮着風雪。小夫妻倆也不多說什麼, 跟着關嬷嬷便匆匆往未央宮去。

  一路上沒碰見什麼人。小夫妻倆人到未央宮時, 亥時剛過沒一會兒。

  未央宮裡燈火通明。兩人剛到門前, 鈴蘭梅香便迎上來。與原先在金陵時随意不同,兩人見着蘇毓徐宴的态度十分恭敬。兩人到對此都沒有太多的詫異, 身份既然已經挑明,有些事自然會變化。一早等在宮中心思焦灼的白皇後乍一眼看到兩人進來,眼圈兒沒有預兆地就紅了。

  芍藥鈴蘭等人都愣住,不知發生了何事:“主子……”

  白皇後擦了擦眼淚,起身站了起身。

  她目光落到蘇毓的臉上,看得是頗有些目不轉睛的意思。自從确認蘇毓的身份以後,白皇後便沒有再見過蘇毓。此時再看到小夫妻,心境發生變化以後再見總有些叫人難以自持的心酸。但蘇毓擡起眼簾去看她,她又下意識躲閃,“無事,突然進了風,眼睛有些澀罷了。”

  宮婢們看向緩緩走進來的蘇毓,如何不明白她為何眼圈突然紅了?主子母女二人被奸人說還,硬生生耽擱了二十五年才得以相認,是誰心裡都難以自持。

  蘇毓和徐宴走進來,内殿裡鴉雀無聲。

  内殿裡燒了地龍,一進門便一股暖烘烘的氣浪撲上來。未央宮裡四處垂挂着金黃的帷幔,光照在上邊倒是顯得屋裡十分亮堂。偌大的宮殿除了幾個白皇後的心腹,看起來有幾分空曠。屋裡站了一會兒身子就熱了,蘇毓将大麾脫下來遞給梅香。與徐豔一起上前給白皇後行禮。白皇後走高坐之上走下來攙扶二人,忙讓兩人坐,扭頭吩咐人将乘風帶過來。

  兩人站起身,挑了白皇後右手邊的位置坐下來。宮侍送上茶水,兩人便坐下來安靜地等着。

  說起來,乘風已經将近三個月沒見過爹娘。雖說這孩子比一般孩子要聰慧懂事,其實也不過六歲罷了。嘴上雖然沒哭鬧過,一個人躲在被窩裡的時候總忍不住抹眼淚。聽說今夜爹娘會進宮來看他,硬生生撐着沒睡,就為了今夜能見到爹娘一面。

  此時被關嬷嬷帶進來,小孩兒剛進屋就一眼看到并肩坐在白皇後下首的爹娘。他頓時掙脫了關嬷嬷的手,邁着小短腿就小陀螺似的沖了過來。三個月持重的小大人模樣瞬間破功,淚眼汪汪地他撲過來便埋進了蘇毓的懷中:“娘……”

  “娘,”小家夥甚少會哭,這會兒撲進蘇毓懷中就哭了,“你跟爹怎麼才來看我啊……”

  再懂事也還是年紀小,聽話忍了這麼久,這會兒哭起來可傷心了。

  都說懂事的孩子叫人心疼,原先日日見着孩子的時候蘇毓嫌棄他吵鬧。久了不見,蘇毓如何會不想念?本來沒想哭的,蘇毓懷裡抱着人,被他這奶聲奶氣的一句話給說得紅了眼睛。

  “娘這不是來看你了?”蘇毓其實不擅長哄孩子,隻能抱着孩子拍了拍。感覺懷裡的小身子才一點點大,暖烘烘的,蘇毓心裡又軟得厲害,但還是狠狠心告誡道:“乘風,還記得娘跟你說過的話麼?往後有人的地方可萬萬不能這般叫了。”

  乘風鼓着腮幫子,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吵鬧的時候是真的吵鬧,這麼不吭聲的哭,可把蘇毓給心疼壞了。白皇後在一旁看得也心疼,勸說:“大晚上的,未央宮外都有人把手,這麼說話倒也沒事。”

  “還是得要小心,隔牆有耳。”蘇毓抱着他好一會兒,小孩兒才打着嗝兒安靜下來,“罷了,隻今日一回。”

  徐宴端坐在一旁面色倒是冷靜,不過微微顫動的眼睫可以看出來心裡怕是沒那麼冷清。他端起杯盞呷了一口茶水,端着杯盞的手硬生生僵直許久。

  蘇毓瞥了他一眼,心裡好笑。别看乘風是徐宴帶大的,父子倆其實都是那等情緒不大外露的性子。徐宴一直是嚴父,乘風敬愛他又怕他。拍了拍乘風的腦袋,蘇毓難得輕聲細語地哄人:“過去給你爹瞧一瞧,看你幾個月沒見是不是長醜了。”

  乘風本來哭得傷心,被蘇毓這一句話給說得鼓起了腮幫子:“沒醜!他們都說我長得特别俊俏!”

  “那是他們說客氣話哄你,”蘇毓把人往旁邊趕,“家裡人說話才真。”

  小屁孩兒嘴撅的能挂油瓶,但還是聽話去到徐宴的身邊。他挨挨蹭蹭地站到徐宴的面前,顯然想撲到徐宴懷裡又忍住了,乖乖巧巧地喚道:“爹。”

  徐宴淡淡地‘嗯’了一聲,低頭仔細打量起孩子。才三個月沒見,孩子長大了不少。不過小孩子長得都很快,教養得好的,一個月就變了模樣。乘風這段時日被太傅先生們圍着教導,騎射上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小孩兒原先就不矮,如今硬生生拔高了一寸。

  一家三口這般坐在一處,原來六七分相像的父子此時看起來倒是有些不同了。小孩子的五官漸漸張開,乘風這張臉上别處兒沒怎麼變,就是一雙桃花眼顯出來。都說看人先看眼睛,乘風這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很輕易地便搶走整張臉的注意力。與他爹站在一處,皮相上就有了明顯的區别。

  徐宴一雙與衆不同的冷冽鳳眼,眼睛狹長,濃密的眼睫覆蓋了上下眼睑。不瞪眼看人之時眼睫是半遮着瞳孔的,不說話時,顯得冷清又不好接近。但乘風卻随了白家傳統的桃花眼,眼尾泛紅上翹,偏生又是個愛笑的性子。年紀尚小,卻依稀可見往後的風流之相。

  父子來戰在一起就沒有母子親昵了。徐宴也隻問了乘風的學業,别的便也沒有多開口。

  蘇毓看父子倆别扭的樣子,招招手把小孩兒又招過去。

  小孩兒窩到蘇毓懷裡哼哼唧唧的,蘇毓抱着人好一會兒才放開。這麼一會兒,他哭累了也困了。趴在蘇毓懷裡便不住地揉眼睛。小孩兒如今每日卯時便要去南書房,夜裡要早睡的。沖着他耳語囑咐了好些話便讓他回先去歇息:“娘往後得空會再來看你,你往後在宮裡機靈些。”

  乘風舍不得爹娘,猶豫着不想走。

  哼哼唧唧的,還是徐宴開了口:“罷了,讓他在這吧。”

  既然讓他留下,蘇毓便由着孩子趴她懷裡。孩子也不吵鬧,白皇後看了一眼小孩兒談起正事。

  說起來,觀禮之人突然換成蘇威是白皇後未曾料到的。本來觀禮之人應當是内閣諸臣,但蘇威不知出于何種理由暫代輔政大臣進入内殿,就是有點麻煩了。

  蘇威是認得乘風的。對于名義上是他外孫的乘風,作為禹王的親舅舅的蘇威屆時會做出什麼舉動,會引發怎樣的後果,一目了然。一旦當衆宣揚出儲君的身份有異,相關之人都逃不脫幹系。這可是混淆皇室血脈要殺頭的大罪。白皇後的意思是,用藥讓乘風當日起一臉紅疹。

  “這藥并不會太傷身子,太醫會控制好用藥。”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白皇後也不願讓孩子吃這種藥物,“吃下去一夜便會發出大片的紅疹,或許會有些癢和疼。但隻要停藥,半個月便會恢複正常。”

  “确信藥物不會有其他後果?”徐宴思索了片刻,開口問。

  白皇後吐出一口氣:“這是自然,我不會拿孩子冒險。”

  蘇毓眉頭就蹙起來,不太贊同。俗話說,是藥三分毒。不是蘇毓不信任古代太醫,而是作為一個母親,讓孩子吃一些并不熟知的藥物,蘇毓下不了這個狠心。

  況且,就算藥物隻是造成孩子發紅疹,就算乘風是個懂事的孩子,隻要面部身上有大片的紅腫,他不一定控制得住生理反應不去抓。而一旦抓破了,必然會有傷口。古代沒有抗生素,若是乘風因此有個什麼好歹……不管如何,蘇毓就是舍不得。

  “沒有别的法子了麼?”蘇毓不希望孩子吃藥,“用特殊的化妝技巧改變面相呢?”

  “特殊的化妝技巧?這話是何意?”白皇後一愣,倒是第一次聽說。她隻知妝容能妝點氣色,并不能改變人的面相。白皇後還未曾聽過靠化妝能藏住樣貌的。

  徐宴也看了過來,有些詫異。

  蘇毓無法解釋現代特效化妝的效果。她會化一些頗有心計的素顔妝,後天努力,自認為手藝不錯。不過有些改變骨相的特效妝需要道具,這時候也沒有條件。蘇毓想着小孩兒長相不如大人有辨識度,若是通過光影明暗的對比來改變視覺上的效果,應該也能藏住。

  那樣的場合,即便是儲君,也不是所有人能直視儲君面孔的榮幸。蘇威或許會驚鴻一瞥,卻不可能緊盯着孩子不放。

  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昏昏欲睡的孩子,她實在舍不得讓他吃藥:“不若先讓我來試試。若是化妝能藏住,先别喂孩子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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