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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徐宴發現不對已經是回府以後的事情。

  武德帝借題發揮, 整治禹王,并非是一時念起。事實上, 從他惡了禹王, 便一直在暗中抓禹王的把柄。說起來,也有幾年的時日。按住不發,拖到今日抓到了足夠多的把柄才一次性将事情全挑出來。且不說武德帝這次狠狠重創了禹王的勢力, 就說徐宴發覺蘇毓失蹤, 差點沒将整個京城翻過來。

  熟識徐宴的人都知道,他素來是個沉着鎮定之人。不說天塌下來也面不改色, 至少不會為了小事自亂陣腳。可這樣的人在得知蘇毓失蹤, 面上的血色瞬間便褪盡了。

  衆目睽睽之下他匆匆沖入府中, 因跑得匆忙, 差點左腳踩了右腳當衆失态!

  不過這時候也顧不上丢失顔面的事, 徐宴招來管家和發現不對的仆從詳細地詢問事情始末。然而報信的人從發現蘇毓失蹤到如今, 根本就沒見過蘇毓的人。徐宴要問,他們也答不出個所以然。

  徐宴難得當衆呵斥府上仆從,着實是令人震驚。

  此事不談, 就說徐宴雖受到驚吓, 但該有的腦子卻沒有糊塗。他很快沉靜下來, 心中迅速羅列分析了蘇毓可能失蹤的原因。事實上, 蘇毓并非一個普通婦孺。她聰慧且謹慎, 甚少與不明人士打交道。能不知不覺将人帶走,無外乎身邊人動手。

  得出結論, 徐宴很快就做出決定。

  他下令, 迅速将府中的仆從排查一遍, 将所有不能出現在當場又沒有合理去向的人全部篩選出來。再從最有可能帶走蘇毓的人來一一排除,很快就确定了幾個可疑的人選。且不管這些人是出于本身意願還是被人收買, 徐宴當下便發動了全府的護衛去查。

  從蘇毓失蹤到他回府,已經一天過去。一天足夠馬車跑出城。若當真有人綁了蘇毓,出了城,那就難辦了。宮裡的事尚未有結論,武德帝不管是真是假,人尚且在盛怒之中。徐宴此時也顧不得自己過激的行動是否會惹惱他,他當機立斷,當下便發動了手裡的所有勢力。不僅發動府中人走街串巷地打聽,還親自去到安家懇請安父九門帝都予以方便,動用禁衛軍挨家挨戶的搜索。

  這樁事是無論如何都瞞不過宮裡。白皇後立即就收到了消息。白皇後說動武德帝輕而易舉,她甚至調用了巡防營。各方勢力同時搜索,效率非常之高,短短一天一夜便找到了蘇毓的蹤影。

  當禁衛軍将破廟團團圍住,陳家兄弟終于從共同赴死的悲情情緒之中解脫出來。

  陳家兄弟面面相觑,一個鯉魚打挺便坐直了身體,慌得像兩隻無頭蒼蠅。此時的模樣,半點沒有下午下定決心擄走蘇毓脅迫徐宴查案時的坦然。

  陳子安的臉色刷白,當禁衛軍的火把照到他眼前之時,他拿刀抵着蘇毓脖子的手都在劇烈地顫。陳子玉沒比他強多少。面上看似再鎮定,但那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此時白得像紙一般。他沒有弟弟手腳快,紅着眼圈拔出了匕首沖到蘇毓跟前之時,腳下都踉跄。

  人沖過來,也拿刀抵住了蘇毓的脖子。

  蘇毓的嘴被布條堵住,手腳被綁在身後,隻能任由兩人拉扯。

  突然被人拎到了人前,刺眼的光照得她眼睛睜不開。在這暖春的深夜裡,數不清的火把将這一片照得燈火通明。一排排的禁衛軍将此圍得水洩不通。

  她閉着眼睛許久,一點一點睜開一條縫。直到眼睛适應了光線,她才終于看清。

  就見身穿铠甲手拿武器的禁衛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将整個破廟包圍,所有人虎視眈眈地盯着中間的三個人。四周影影重重的,馬兒在打着響鼻,間或地一聲嘶鳴。須臾,人群從中間分開了一條縫。緩緩地打開,中間走出來一個穿着朱紅色官袍的高大男子。

  尚未看清楚臉,蘇毓便肯定了來人的身份,頓時就嗚嗚了兩聲。

  徐宴一看清人群中狼狽的蘇毓,眼底瞬間敷上一層寒冰:“膽子不小!”

  “莫慌,事已至此,沒什麼可慌亂的。”

  陳子玉一手按住掙紮的蘇毓的肩,不讓她動。他擡起血紅的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緩緩從人群中走出來的徐宴,“隻要王爺人還在咱們手上,徐宴便不可能不聽話。”

  陳子安心口一虛,吞了吞口水,還是有些慌。

  徐宴滿眼風雨欲來的暴戾:“放開她!有什麼事你們且說說看。”

  陰沉的嗓音擲地有聲。哪怕未有威脅之詞,也顯得威嚴不可侵犯。陳子安陳子玉兄弟的額頭迅速布了一層虛汗,根本不敢與徐宴對視。陳子安沉不住氣,他哆哆嗦嗦地掃了一圈四周的禁衛,手裡的刀都要握不住了。此時一手掐住蘇毓的肩膀,整個人都是瑟縮的:“大人……”

  陳子玉在一陣驚恐之後,本就做好了準備的結局,他忽然就沉靜下來。

  “大人,”陳子玉神情怅然。看着衣冠楚楚的徐宴的眼神不知是豔羨還是嫉妒。若是當初陳家沒被陷害,陳家沒有落敗,他的人生本該也是如此。寒窗苦讀十載,一朝科舉可他的人生在父親出事的那一刻就毀了,再也回歸不了正軌,“我等想請大人,為陳家昭雪。”

  “為陳家昭雪?請求本官?”

  徐宴眉眼緊蹙,略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陳家兄弟二人:“這就是你們請求的态度?”

  “大人……”

  陳子安心更慌了,他早就知兄長的方式是錯的。若是請求,何必兵戎相見?但……

  “大人,我們沒有辦法……”

  “是的,我們已經等不起了!”陳子玉忽然搶白,他一手掐住蘇毓的脖子,一邊慘笑道,“若是有辦法,我必然不會出此下策,但我的身子早就敗了!根本就等不到那一日!”

  陳家沒落,他們兄弟二人從官宦子弟淪為被人肆意買賣的下賤奴隸。他陳子玉本該是個翩翩世家子,有大好的前程,美滿的人生……如今卻被一場誣告蹉跎得骨肉離散,年紀輕輕一身重病。今時今日苟延殘喘地活在這世上既不能為陳家沉冤昭雪,又不能給陳家開枝散葉,他早就沒有活路了!

  “一個月内,我要陳家的案子能沉冤昭雪。”

  陳子玉抹了一把不知不覺落下的淚水,“隻要你替陳家翻案,我便放了她!”

  “你以為你們逃得掉?”

  徐宴并非不可以幫一把,但是,憑什麼?陳家兄弟二人當初就是毓娘所救,若非毓娘于心不忍,陳家主仆三人都活不下來。這麼多年在夫妻倆身邊,陳子安尚且算用心伺候,陳子玉可是靠着毓娘的善心活到了今日。兄弟二人不僅不感激毓娘救命之恩,恩将仇報,簡直不可理喻!

  “陳子玉,”徐宴走到人前,目光一眨不眨地鎖定了抵着蘇毓脖子的那把刀,“你憑什麼以為本官要甘心為你辦事?為你陳家辦事?”

  “就憑我握着她的命!”

  陳子玉不知為何,被徐宴的這句話激怒了。窮途末路,他反而沒有了顧慮。

  “徐宴!”陳子玉一手掐住了蘇毓的脖子,一手拿匕首地笑起來。笑着笑着就哭了,手裡的刀不自覺地戳到了蘇毓的脖子,鮮紅的血液留下來,“看見沒?我一刀下去,她就會沒命。”

  徐宴臉色鐵青,背在身後的手用力得青筋暴突。

  “你、到、底、想、做、什、麼!”徐宴一字一句質問道。

  “我說過了!”陳子玉見他動怒,不知為何,心裡有種暢快的感覺。其實仔細想想,徐宴不過一個運氣不錯的農家泥腿子罷了。若非天上掉餡餅撿着了一個大寶貝,他的人生指不定變成什麼樣。如今人模狗樣,不過是仗着自己娶了個好妻子,“我要你替陳家翻案!”

  徐宴的手指止不住地抖起來,眼底的暴戾已經藏不住。他手一揮,一排弓箭手箭指陳家兄弟。

  陳子安的冷汗一瞬間濕透了後背。

  比起陳子玉身子不好隻能做些文書的雜事,陳子安其實要知道得多得多。随着他年紀漸長,徐宴有将他帶在身邊,換言之,他是親眼看見過徐宴如何處事對人。陳子安心裡很清楚,徐宴并非面上看到的溫和:“大人,奴等并非是有意如此,奴等有苦衷的……”

  陳子安手中的刀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他左看看兄長,右看看徐宴人等。人仿佛是從水裡撈出來,哆嗦得都說不清楚話:“奴一家遭奸人惡意污蔑,滿門抄斬。奴兄弟二人雖僥幸逃脫,但家仇難報,奴等寝食難安。陳家的案子過去已久,奴兄弟二人掙紮多年毫無進展,實在是沒有辦法。如今蘇家已經落到如此境地,有些事情也可以浮出水面。奴等隻想大人能出手為陳家讨個公道……”

  “陳子安!閉嘴!”陳子玉有種旁人無法理解的羞憤,他呵斥道,“徐宴!你查是不查?”

  激動之下,一刀擦過蘇毓的脖子,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半邊衣襟。

  蘇毓全程都十分鎮定,除了手腳無法動彈以外,隻是淡定地看着徐宴。脖子上的傷疼也隻是一瞬間,片刻便麻木。然而對面的徐宴冰冷的面具崩裂了。他被激怒了,幽沉的眸子仿佛黑暗中鎖定獵物的野獸,陰沉沉地盯着陳家兄弟二人,“……你先松開,本官應了你便是。”

  這一句,陳家兄弟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陳子安不敢相信,徐宴這麼輕易就答應了他們?他于是立即扭頭看向陳子玉,陳子玉卻沒有這麼單純。他依舊挾持着蘇毓不放,懷疑地盯着徐宴:“當真?”

  “當真,”徐宴的眼眸幽沉沉,他走了一步,“本官向來一言九鼎。”

  陳子安已經笑起來,陳子玉眼睛盯着他身後的弓箭手。這些人寸步不離,徐宴根本就是想诓她:“那你讓他們退開!所有禁衛軍,弓箭手,都退開!”

  徐宴擡手一揮,弓箭手收了弓。禁衛軍也退後了十步。

  “讓他們離開!”陳子玉得寸進尺,“隻留下你一個人!不然我不會放人!”

  徐宴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吩咐了一聲,所有人都退開。

  陳子玉見這些人當真走了,才狠狠松了一口氣:“徐宴,大丈夫一言九鼎。你答應了我們,就要說到做到。徐家和王爺對我們兄弟的大恩大德,我等無以為報。來世結草銜環,必定償還我們欠下的恩情。此次以如此手段請求你為陳家翻案,事成以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徐宴眸中微光一閃,對上了蘇毓清澈的眼睛。他目光下移,落到她傷口的脖子,臉色依舊凝重。

  不過實現交錯的瞬間,徐宴歎了口氣:“罷了,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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