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翊抱着女兒在大楊灣下車。
莎莎在車上又睡着,因為薛明翊懷抱暖和力氣大抱得穩當,所以她睡得很香,一點都不冷。
薛明翊看看表,不到三點,他想先去學校,看看林蘇葉有沒有去陪讀,順便再去拜訪一下顧孟昭。
經過知青點的時候屋子裡傳來一聲長嘯,“啊――啊――――”
莎莎被驚得一個激靈。
薛明翊忙拍了拍女兒,聽聲音應該是小嶺,這孩子是怎麼啦?
他很快就明白怎麼回事,估計跑來找顧知青指點寫檢讨書呢。
八百字對一個不愛學習,尤其嘴皮子利索筆頭有問題的孩子來說,那就更難。
顧孟昭正指點倆孩子寫檢讨書呢。
檢讨書不求多花哨,關鍵是真誠、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想出解決的辦法,并且要很誠懇地表态以後不會再犯。
就比如這件事,爸爸生氣奶奶撒潑下跪,誰錯?
錯在哪裡,他倆自己錯在哪裡,以後應該怎麼解決等等。
顧孟昭這麼一指點,大軍唰唰就寫。
大軍不愛說話可寫文章半點不愁,别說八百字,一千字也不含糊,但是他并不肯多寫一個字,不多不少,八百正好。
小嶺除了犯愁就是犯愁,雖然話痨,可他寫東西就開始抓瞎。
雖然顧知青說得詳細,點得透徹,可他覺得三句話完事兒,為什麼必須八百字?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我一定改,我以後……
頂多把爸爸媽媽奶奶等稱呼湊上,再把廢話加一些,就這樣200字也寫得很夠夠的。
八百字?
有大病!
他一着急就開始咬鉛筆頭。
顧孟昭提醒他:“鉛筆芯有毒的,毒素進入大腦,會讓你神經中毒。
”
小嶺生無可戀:“那又怎樣?
”
顧孟昭:“會……變笨。
”
小嶺眼睛一亮:“我還能更笨?
”
顧孟昭:“……”
大軍:……給他拖出去!
顧孟昭:“薛磅礴,不要亂說,你一點都不笨。
你動手能力很強,思維敏捷,表達能力也很好。
你隻要稍微用點心思,就可以寫得很好。
”
小嶺:“拉倒吧,顧知青,你能不能跟我爸媽說說,讓他們倆以後别動不動就罰寫檢查?
罰個打彈弓、打鳥、抓蛇什麼的……呀,我的蛇!
”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罐子裡的那條小蛇,不知道跑了還是死了,他還想炖蛇羹呢。
看他思路這麼跳躍,顧知青也扶了扶眼鏡。
小嶺開始纏磨顧知青,關系好了以後他發現顧知青這個人是真好,溫柔、和善,怎麼都不生氣。
他笑眯眯地瞅着顧知青,擠擠眼:“顧知青……”
顧孟昭假裝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嶺,人生的路是要自己走的,這不是一句空話,更不是一句大話說說而已。
它是一點一滴體現的,體現在你吃的每一口飯,寫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道題,養的每一頭豬,撿的每一隻蛋,善待的每一個人……”
小嶺沒大軍那腦子,不知道咋誘惑顧孟昭,“顧知青,你說吧,你要啥?
我有啥我就給你啥。
你幫我把檢讨書寫寫呗。
”
走到門外的薛明翊腳步一頓,就聽屋裡的顧孟昭嚴肅道:“小嶺,人是有原則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我從不弄虛作假。
哪怕我模仿你寫出來的,也不像你寫的,你爸媽一眼就識破。
到時候不但要打你,還要質問我,這多羞人?
”
小嶺不解:“有啥羞人的?
到時候再說呗?
再說了,我爸媽哪裡好意思找你呀,就找你也不好意思發火吧。
”
顧孟昭:“那說明我人品有虧,不配為人師表,你爸媽也不會再讓你們來找我學習。
”
他溫柔和善,對小嶺循循善誘,半句重話都沒,哪怕小嶺歪纏他也隻是堅定拒絕,并不會疾言厲色。
大軍看不過眼,給了小嶺一腳,“快寫你的吧,叽叽歪歪。
”
弄虛作假,就是欠一頓好打!
大軍向來冷冷淡淡、慢慢悠悠,很少這樣暴躁發火。
小嶺癟癟嘴,開始自己寫。
認命吧。
愁啊,愁白了孩子頭。
薛明翊舉手敲門:“顧知青。
”
聽見薛明翊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顧孟昭給了小嶺一個眼神,知道厲害吧?
你爸媽不定什麼時候就聽見。
小嶺猛點頭,幸虧顧知青沒答應,否則他們全軍覆沒啊。
顧孟昭快步出去招待薛明翊,說一下倆孩子寫檢查的情況。
薛明翊示意他拿飯笸籮裝幾個包子。
顧孟昭推辭不掉,就拿了兩個,在薛明翊的示意下又拿兩個。
顧孟昭自認是堅持自我的人,不谄媚、不貪婪,所以無所畏懼,可對上薛明翊那雙深幽的黑眸,他還是不自覺地會被對方壓迫,做出服從的舉動。
等他拿走四個包子,才覺得有點微妙,他怎麼沒能堅持住?
難道自己也屈服于食物的誘惑?
薛明翊卻沒那麼在意對方敏感的情緒,畢竟隻是幾個包子而已。
大軍聽見薛明翊的聲音就走出來,小嶺卻下意識把檢讨書藏起來,意識到自己這樣很蠢,又隻好拿出來。
他抱着自己的檢讨書,眼睛揉搓得通紅假裝哭過,“爹,這也太難寫了。
”
薛明翊:“比紅軍長征還難?
”
小嶺:“……”不講理。
顧孟昭笑道:“小嶺進步很大,以前隻能寫三十個字,現在已經能寫三百。
”
這是替他求情了。
薛明翊瞥了兒子一眼,眼神冷冽的很。
小嶺抽搭了一下,幹嘛那麼兇,我就是進步很大啊。
薛明翊看向大軍,“是麼?
”
大軍剛才看過小嶺寫的,雖然還黑乎乎的,錯别字也不少,但……總歸有進步。
他點點頭:“比以前好。
”
小嶺高興地一下子跳過去抱住大軍,在大軍臉上吧唧親一口,“哥!
”
大軍嫌棄地一把将他推開。
時間還早,薛明翊就麻煩顧孟昭繼續指導一下倆孩子,他先回家。
小嶺:“爹,我媽在學校辦黑闆報呢。
”
辦黑闆報?
有點出乎意料。
他便先去學校看看。
林蘇葉正給趙秀芬幫忙呢。
趙秀芬是學校的音樂美術老師,要定期辦黑闆報。
都是一個套路,寫一些語錄、鼓勵的話,抄一些标語、詩歌,然後畫點花花草草作為裝飾。
趙秀芬在學校學過手風琴,會唱歌跳舞,學校就讓她當音樂老師,順便學校也需要美術老師,又不想另外花錢請人,就讓她兼任。
可她不會畫畫呀,每次美術課都讓孩子們自己畫,辦黑闆報就多寫字,大不了畫幾朵小花點綴一下。
她知道林蘇葉會畫畫,班上孩子們總找她給本子上畫個花草、鳥蟲、小貓小狗什麼的,所以就麻煩林蘇葉幫忙。
林蘇葉起初不好意思,自己會畫什麼啊,就是照着描的。
可趙秀芬再三央求,說這一次闆報很重要,因為縣裡領導定期下鄉考察,這幾天輪到來大楊灣,除了大隊部、互助組、貧困戶以及農田,學校也是必看之地。
她除了要帶領一批能唱會跳的孩子排練紅太陽舞蹈,還得出黑闆報,一個弄不好就要被批評。
這可太考驗她了。
林蘇葉看她那麼為難就答應幫忙,但是她不挑大梁,隻幫忙裝飾點綴,不搶功不出風頭,又能錦上添花。
一共三面黑闆報,從下午兩點忙到太陽要落山。
趙秀芬站在下面仰頭看看,誇道:“嫂子,你畫得真好看。
”
尤其那副幾個孩子仰頭朝着東方紅日敬禮的,她覺得特别像畫報上那種。
林蘇葉謙虛道:“我照着報紙上畫的。
”
趙秀芬拿來抄文章的那份報紙上有一個小孩子敬禮的畫面,她就照着畫上去,覺得有點空,就多畫幾個。
趙秀芬和林蘇葉說話,一轉眼看到那邊大楊樹下站着個高大俊朗的男人,他臂彎裡站着個小女娃,可不就是莎莎麼。
父女倆站在那裡一起看黑闆報呢。
她提醒林蘇葉。
林蘇葉回頭,就見莎莎立刻朝她揮小手,嘴裡喊着“媽媽,媽媽。
”
她忙和趙秀芬告辭,背着自己挎包小跑過去,“你倆怎麼來啦?
”
薛明翊順手就把林蘇葉的書包拎過去,裡面裝了本大字典,有點份量。
他看了林蘇葉一眼,她頭發上飄滿了粉筆末,他想幫她撣掉又因為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他把裝包子的紗布包給她。
林蘇葉因為沒洗手就先不吃,她先親親女兒,然後拎着包子一起去知青點。
經過學校轉角的時候,薛明翊突然頓住腳步,大手在林蘇葉頭發上往後扒拉了一下。
林蘇葉:“?
”
薛明翊:“粉筆。
”
林蘇葉笑起來,“沒事,回家洗頭。
”
薛明翊:“今天練字了嗎?
”
連勝利那三個幹屍字練得很辛苦、很耗費功夫吧,薛明翊三個字總得更認真點才行吧。
林蘇葉想起早上他的舉動,臉頰發熱,趕緊岔開話題:“小嶺的檢查也不知道寫完沒。
”
說話間到了知青點。
知青們已經陸續回來,正在準備做飯,哥倆也都收拾好等爸媽一起回家。
顧孟昭:“嫂子,能不能麻煩你點事兒。
”
林蘇葉笑道:“當然行。
”
顧孟昭就拿出一疊的确良布出來,頗有點不好意思:“等麥收以後我想去探望我爸媽,換一些布票買了十幾尺布,想做身新衣服,還得麻煩嫂子。
”他自己量過尺寸表,一起給林蘇葉。
林蘇葉爽快道:“不麻煩,孩子他爸剛給我買了縫紉機,做衣服可省事兒呢。
”
顧孟昭又拿一塊二毛錢給她。
林蘇葉不肯要,“顧知青幫我教孩子,我可沒付錢呢。
”
顧孟昭卻堅持,在他的認知裡教孩子和做衣服是兩碼事。
他喜歡小哥倆,從他們身上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和慰藉,讓他找到丢失的童真,重燃生活的熱情,而且林蘇葉隔三差五補貼他吃的,已經足夠。
做衣服卻是讓人勞神,不能給予額外的快樂,必須付錢。
林蘇葉也就不再忸怩,把錢收下,“放心吧,嫂子一定給你做得又合身又好看。
”
顧孟昭斯文俊秀,卻一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褲子短一截,褂子肩膀太窄,看得她都别扭。
回到家林蘇葉進屋點了油燈,把顧孟昭的布鋪開,想畫一下尺寸,明天再裁剪。
薛明翊:“煤油燈太黑,别做了。
”
這麼黑做衣服,那不是傷眼睛麼。
他直接把布疊起來放回櫃子上。
林蘇葉就聽他的。
小哥倆已經和莎莎在那裡吃大包子。
大包子很大,把莎莎的臉都擋住了。
林蘇葉看小嶺。
他立刻舉手,“洗過了!
”
林蘇葉就不管了,她招呼剛回家的小姑趕緊來吃包子。
因為有包子,除了薛明翊誰也不吃薛老婆子熱的餅子。
薛老婆子急得要命,她舍不得吃,就不想讓林蘇葉和小姑吃,她說不得林蘇葉就說自己閨女,“明春,你少吃倆包子,留着明天吃。
”
她趕緊遞給薛明翊一個包子。
薛明翊在家裡不肯吃細糧,隻吃粗糧,把好吃的留給家人。
他看就親娘不吃包子,就把手裡的包子塞給她,“娘你吃。
”
小嶺塞得滿嘴都是包子,也含糊道:“奶,這麼多呢,你吃呀,别不舍的吃。
”
他也塞給薛老婆子一個。
薛老婆子就拿着倆包子,悄悄擱一邊,頭會兒家人不在,薛老三來跟她哭餓肚子,讓她又心酸又心軟的。
吃過飯,林蘇葉讓薛明翊監督倆孩子寫作業學習。
薛明翊從沒想過管孩子學習,他小時候沒人管,很多東西都是去部隊學的,再者他和孩子聚少離多,以往年紀小也不需要學習。
他覺得孩子願意學,挺好,不願意學也行,最差就是在鄉下種地,也沒什麼不好的。
隻是林蘇葉堅持要孩子好好學習,還埋怨他不管孩子,他就得管起來。
等檢查完作業,薛明翊又看小軍寫的檢讨書。
顧知青的确教得很好,大軍寫的主題突出,用詞精煉準确,态度誠懇,且沒有一個錯别字。
一個八歲的一年級孩子能寫到這程度,比很多小學畢業的大人都要厲害,薛明翊贊許地點點頭。
小嶺又忙活很久才寫完,跟大軍相差甚遠,比他以前卻進步不少。
薛明翊看完又遞給林蘇葉,讓她也看看。
林蘇葉瞅着比以前也好很多,老母親的心就很欣慰,看,督促孩子是有用的!
薛明翊對倆孩子道:“寫檢讨不是為了懲罰,而是讓你們深刻認識問題的嚴重性,知錯就改,以後遇到此類事情知道怎麼應對。
知道了嗎?
”
大軍點點頭,“知道了。
”
小嶺的檢讨那就是顧知青掰碎揉爛教給他,他大體記住一些,懵懵懂懂并沒有真正理解,更别說深刻。
薛明翊看小嶺,“你呢?
”
小嶺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爹,我說實話你能不打嗎?
”
薛明翊:“行。
”
小嶺又偷眼看林蘇葉和薛老婆子,小手背在身後,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勇敢道:“我奶犯錯,你不敢罰她,就罰我倆。
是不?
”
薛明翊:“……”
薛老婆子輕哼,嘟囔道:“我大孫說得在理。
就是偏心!
媳婦兒犯錯輕飄飄說一句就過去,孩子還沒怎麼的呢,就罰。
”
大軍盯着薛老婆子,奶,拜托,等我爹媽走開你再說。
薛老婆子還想給孫子打抱不平,就聽林蘇葉小聲提醒她,“娘,是你犯錯。
”
薛老婆子一個激靈,“我天天喂豬做飯的,我有什麼錯?
我的錯就是不夠厲害,沒降住你們!
”
看她還在激情坑孫的邊緣試探,大軍果斷道:“奶,我明天想吃地瓜豆。
”
薛老婆子最愛投喂倆大孫子,一聽大孫要吃的,立刻被轉換注意力,“奶這就去給你們做。
”
冬天地瓜煮熟切片切條風幹,春天拿出來,加上一點洗幹淨的河沙炒得嘎嘣脆,噴香甘甜,大人孩子都愛吃。
看薛老婆子去忙活炒地瓜豆,大軍暗暗松了口氣。
小嶺撓撓頭,還有些納悶,“幹嘛呢你們,我的問題……”
大軍擡起右腳從自己身後踢了左邊的小嶺一下,示意他可閉嘴吧,你有不懂的我來給你講。
你見天兒抄我作業,這會兒開始自己發揮了?
要說由着大軍的性子,他是真的冷淡懶散,仿佛套着一個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慢悠悠的對别人不怎麼上心。
哥倆雖然是雙胞胎,以前卻不天天在一起,大軍喜歡安靜得看書,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而小嶺喜歡一群人打打殺殺熱熱鬧鬧,崇拜行俠仗義打抱不平。
倆兄弟的喜好就沒有什麼重合。
可自從林蘇葉發威逼着他倆學習,還讓他給弟弟補課,弟弟整天纏着他想主意,他躲也躲不開,就不得不從自己的蝸牛殼中探出觸角,開始督促弟弟,同時和家人也有更多的互動。
他是哥哥,有責任盯着弟弟少犯錯,尤其還會連帶的這種。
八百字檢讨,雖然他寫得很容易,卻也不想整天寫。
一是無聊,二是污點。
爸爸已經要放過他們,這個二傻子卻還在叽歪,仿佛自己是個堅持真理、敢于挑戰權威的小兵。
簡直找虐。
小嶺雖然一肚子不樂意,卻還是聽大軍的,因為大軍用踩腳這招救過他好幾次。
他可以不聽大軍說什麼,但是要服從大軍的腳。
再說他還欠着大軍一塊六毛錢,得聽債主的。
薛明翊将一切都看在眼裡,既然大軍明白那就讓他給弟弟說,有些道理就要慢慢懂,大人給他們講是沒用的。
他示意哥倆可以自由活動,洗腳以後早點睡覺。
小嶺就拉着大軍去院子裡嘀咕。
“你為啥不讓我說?
咱爹就是偏心!
”
大軍:“就偏心了,你能怎麼的?
”
小嶺:“我得抗争啊?
”
大軍:“擱啥抗争?
擱挨揍的屁股?
”
小嶺:“就……就抗争!
說清楚,說不過我就是他們的錯!
”
大軍:“你說奶犯錯,奶為什麼犯錯?
”
小嶺:“因為咱爹偏心咱媽?
”
大軍:“一定程度沒錯,但是……”
小嶺:“你也知道對不對?
沒有但是,就是咱爹偏心!
”
大軍:“我和你直說吧,咱奶犯錯,是因為你,為了護着你。
”
小嶺:“咱奶護着我不讓媽打,有啥錯?
她就不舍得使勁打你,就舍得使勁打我,她就是不疼我。
”
大軍:“……”
他決定把自己和小嶺捆在一起,“因為咱奶不分對錯護着咱們,犯錯就該教,不能一味護着。
”
小嶺不服氣:“你不對,奶愛我們,不分對錯護着有啥錯?
我也一樣,我也不管你對錯,我都向着你。
”
大軍原本還想罵弟弟笨,這會兒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再聰明,也隻是個八歲的孩子。
理智很容易被情感打動,尤其小嶺那麼熱烈真摯的兄弟情。
看他不說話,小嶺嘿嘿笑道:“小軍,那你給我減掉兩毛欠款呗?
”
大軍雙手插兜,冷冷道:“你做夢!
”
小哥倆回屋去了。
躲在影壁牆那邊偷聽的林蘇葉又心酸又心疼,這熊孩子還挺會講歪理,她哪裡不疼他?
看來得找機會好好和他掏掏心窩子。
她覺得自己還是文化水平不夠,拿捏不住倆孩子,如果她很有文化,遇到這種問題就知道怎麼對付他們。
這時候薛明翊從外面進來,順便關院門,看她站在院子裡,“想什麼?
”
林蘇葉:“那些有文化的是不是很會教育孩子?
”
薛明翊:“并沒有。
”
不少大學問家也會教育出失敗的子女,沒有文化的父母也能教育出優秀的子女。
林蘇葉就來了興緻,“爹娘也沒什麼文化,就把你教育得很好。
”
薛明翊:“三弟也是爹娘教育的。
”
林蘇葉:“…………所以,你是說各人都是自己出息的,跟爹娘教育沒關系?
”
薛明翊聽她語氣有點急,緩緩道:“出息沒有标準。
”
多少看起來很出息的大人物,當了漢奸,臭名昭著,萬人唾棄,還是出息嗎?
有些戰士沒文化也沒特殊戰功,兢兢業業守衛在邊防線上,到期專業回家,過着清貧的日子沒什麼作為,是沒出息嗎?
他有很多話卻不知道怎麼和林蘇葉講,再者這些東西也不是一次兩次就說清楚的,還需要各人随着時間遇到不同的事情去學習思考,慢慢地領悟出自己的認識。
林蘇葉點點頭,她沒有要求孩子一定多出息,就想他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長大。
如果能考上大學最好,考不上也有份養家的工作,組建個幸福小家庭。
被薛明翊這麼悶葫蘆式兒的一開導,林蘇葉也想開不少。
隻要自己不死,薛明翊和孩子們感情親密,有他當榜樣,倆兒子也差不了啊。
這兩天他和孩子們相處得不錯,并不是夢裡那麼不近人情,所以有他在,她就不用擔心那些有的沒的。
實在不行,不是還能把小嶺送去部隊麼。
腦子一放松,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們在外面跟着老師和顧知青學,回到家就被奶奶帶歪了,所以問題出在奶奶身上。
”
薛明翊一怔,剛要說什麼,林蘇葉已經快步進屋。
她把自己寫的拼音本子以及最簡單的認字本拿出來,走到東間。
她打斷正和小哥倆嘀嘀咕咕的薛老婆子,“娘,顧知青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意思就是小孩子有樣學樣。
小嶺和你最近,你沒文化他也不愛讀書。
要是你有文化喜歡看書,他肯定也喜歡。
從今天開始,你就和他倆一起讀書寫作業!
”
薛老婆子:“!
!
!
!
!
!
”
林蘇葉我日你大爺,你咋不拿根繩子勒死我?
我管你叫娘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