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媽在背後盯着,小嶺實在熬不住,這學上的越發沒滋味呀。
大軍:“難。
”
小嶺:“五毛!
”
大軍:“真難。
”
小嶺:“一塊!
”
大軍:“不是我……”
小嶺:“你也不行?
”
大軍:“你得聽話。
”
小嶺:“我叫你爸爸。
”
大軍:“…………”
不敢當。
小哥倆上課的時候就展開了一場秘密讨論,方式多樣,不限于趁着老師讓讀書的時候小聲嘀咕以及大家安靜的時候在紙上劃拉,最後大軍得出一個結論:這是一場持久戰!
小嶺頓時萎靡了。
小課間小嶺故意大聲說去茅房,免得又被林蘇葉叫去後面問學習的情況。
他拉着大軍躲在偏僻的角落裡嘀嘀咕咕。
小嶺:“要是再這樣,我要退學。
”
不能逃課,那就退學,甯願去割草搬磚掙工分!
大軍:“忍耐、麻痹。
”
小嶺:“哥,你罵人!
”
大軍翻了個白眼,“你上課要認真聽講……”
“你知道我聽不進去!
”
“你得讓媽以為你聽進去。
”
小嶺:“讓我裝呗。
”
大軍點頭,隻要媽覺得他們不逃學好好聽講,自然就不會整天來盯着。
說了這麼多話,大軍感覺嘴巴累得不行,不想再開口。
他分析過林蘇葉的動機,她以前從來不管他們逃學、成績,這兩天突然來勁八成是受了什麼刺激。
要麼有人跟她說什麼,讓她覺得孩子學習不好丢人,要麼她給爹打電話爹說了什麼,讓她必須管他們學習。
村裡人都不重視孩子學習,隻要不惹禍逃學也沒人管,知青都是城裡下來的讀書人,更沒人會笑話她孩子學習不好,唯一的解釋就是爹那邊。
肯定是爹給了她指示,八成是上頭要求孩子學習。
這樣的話……大軍心想是不是能以此撈點好處?
小嶺得了大軍的指點,要想把親媽弄走,他得做出認真聽講的樣子,他盡量吧。
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一堂課他都堅持不住,原形畢露,真的坐不住啊。
但凡讓他安安靜靜坐超過五分鐘,他就感覺被什麼綁住手腳,十分不得勁,必須得動一動。
他努力聽老師講的什麼,可耳朵支棱着呢,愣是什麼也沒聽見。
隻要說學習,他腦子就好像被什麼箍住,必須得想好玩的才活過來。
真的好難啊!
晌午放學,他們沒帶飯,林蘇葉就背着女兒和倆兒子一起走回家。
路上她讓小嶺背拼音字母表,她趁機學學。
半天時間,她也記不全,總是有忘記和遺漏的。
結果小嶺一開始铿锵有力,後來越來越弱,根本背不下來!
林蘇葉:“…………啧啧,你去年半年學了個啥?
你妹妹一天都比你學得多。
”
從前沒親媽盯着的時候,一放學小嶺就如出山的猛虎,虎頭虎腦别提多精神,這會兒他耷拉着腦袋半點精神也無,“那能怪我嗎?
我也不想,可我一上課就犯困,尤其是語文課。
”
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一上課就不由自主地犯困或者神遊去了。
林蘇葉就讓大軍背誦。
大軍雙手插褲兜裡,“那你跟我學,給我幾分錢?
”
林蘇葉:“……”
這孩子瞅着文靜懂事,其實也熊得很,财迷、摳門!
跟親媽都來這一套。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錢不錢的?
你倆能長這麼大,家裡花了多少錢?
”
小嶺少見大軍挨訓,幸災樂禍:“對呀,你穿的衣服鞋子吃的飯,你身上每一根頭發每一塊肉,都是家裡的錢長的。
”
大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塊。
”
小嶺立刻跟被拔了氣門芯的自行車輪胎,癟了。
林蘇葉:“什麼一塊?
”
小嶺忙說沒什麼。
大軍則開始背誦拼音字母表。
林蘇葉忙凝神靜氣地聽,生怕漏掉啥,聽完以後,她納悶道:“那an什麼的是啥?
怎麼沒有?
”
小鈴立刻學大軍的模樣慢條斯理道:“那可是另外價錢。
”
屁股還疼呢!
林蘇葉:“你倆晌午别吃飯,以後也沒有雞蛋。
”
大軍瞥了小嶺一眼,“那是聲母表和韻母表。
”
小嶺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們,你們說啥?
我怎麼聽不懂?
林蘇葉瞅着他來氣,“以後你跟我一起寫作業!
”
到家薛老婆子已經做好飯,也去給地裡的小姑送過,她雖然和兒媳婦賭氣,卻沒再撂挑子,畢竟大孫子要吃飯,小姑還得下地呢。
吃飯的時候小嶺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媽,我要退學。
”
大軍如同小時候被小嶺搶了手裡的吃食一樣目光震驚地看着他,約好計劃這才半天不到你就投降?
真欠打!
林蘇葉:“不行。
”
小嶺:“我甯願去割草掙工分。
”
林蘇葉:“你确定?
”
小嶺:“嗯。
”
林蘇葉:“要這樣的話,那以後你的壓歲錢零花錢雞蛋新衣服糖點心,統統沒有。
你每天跟着小姑早出晚歸下地,賺工分自己吃飯,賺不出來就餓肚子。
”她輕蔑地看了小嶺一眼,“就你這年紀,一天頂多一兩個工分。
”
小嶺不服氣:“那你和奶也不賺工分,不是也有飯吃?
”
薛老婆子:“就是,别聽你媽的,你爹……”
林蘇葉喝道:“你别打岔!
”
薛老婆子吓得瑟縮一下,兒媳婦越來越像母老虎了,算了,不打孩子就行,說就說吧。
林蘇葉對小嶺道:“我和你奶不下地掙工分,有你爹養着。
我是你爹媳婦,奶是你爹的娘,男人養娘和媳婦是天經地義的。
我問問你,你拿什麼養你娘和未來的媳婦?
”
小嶺吓死了,我自己都養不活,還得養媳婦兒?
要媳婦有啥用?
絕對不要!
他頓時喪氣地耷拉下了腦袋。
薛老婆子現在是隻要孫子不挨打就行,還幫着勸呢,“小嶺,你聽話,好好讀書。
”
小嶺甕聲甕氣,“可我不愛讀書,我學不會。
”
薛老婆子:“沒事,學不會也沒事。
讀兩年就回來。
”
林蘇葉:“不行,讀書就得讀好!
”
薛老婆子又不幹了,“人家孩子上學也沒這樣的。
”
林蘇葉不想讓她以後總叽歪,兇巴巴地道:“人家是人家,咱家是咱家,咱家的規矩就是上學不能逃學,讀書就要讀好。
”
薛老婆子:“那讀書好壞也不是自己想就行的,要想讀好就能讀好,那都是大學問家……”
“你别說沒用的,他連認真聽講都沒做到呢,就說讀不好?
要是認真學習也學不好,那沒人怪他,要是不認真,怎麼不怪他?
”林蘇葉是鐵了心要倆兒子好好學習的,至少在小學時候得好好學。
林蘇葉還想三個孩子以後都跟大軍一樣考大學呢!
她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三個孩子和夢裡不一樣。
薛老婆子也無能為力了,唉聲歎氣,隻能給孫子多夾菜了。
小嶺也知道奶奶沒轍,自己逃學不行、辍學不行、開小差不行,隻有上課聽講一條路。
這簡直……要他的小命啊!
沒轍,他隻得繼續求大軍想辦法。
大軍冷哼,涼涼道:“沒。
”
小嶺跟大軍從來不講自尊心,牛皮糖一樣纏着他,纏得大軍腦瓜子嗡嗡的,最後也隻能答應。
下午有數學課,張老師講課還好,不像胡老師那麼嗡嗡的,還會拿小朋友以及日常生活出題目讓大家算。
小嶺就沒那麼煎熬,也能掰着手指頭算算三隻小雞加兩隻母雞一共是幾隻雞。
林蘇葉瞅着小嶺也回答問題,頗為高興,看吧,孩子就得逼,打得他疼不敢逃學,盯着他上課不能開小差,這不就聽進去了嗎?
守着三個孩子在跟前,林蘇葉也輕松放心,自己也跟着學習。
語文她沒有基礎需要重學,數學則簡單一些。
一年級數學就是十或者二十以内的加減法,她一個大人還是會點的。
張老師對林蘇葉态度非常好,卻不會找她閑聊,畢竟男女要避嫌。
尤其小孩子們嘴碎,又不了解情況,隻要看到男女說話就容易瞎嚷嚷,他可不想讓人說他和林蘇葉的閑話。
數學課上莎莎已經會說“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
林蘇葉驚訝地看着她,“莎莎,說吃飯?
”
莎莎:“飯飯。
”
這孩子!
傍晚一年級放學早,他們直接回家。
回到家,小姑下地還沒回來,她一般下工後會騎車去撿柴禾,等飯點再回家。
等林蘇葉做好飯,小姑也騎車回來,她撿了一捆樹枝綁在車後頭,又可以燒幾餐。
林蘇葉看小姑頭上沾滿了草屑,白淨的臉上還沾着灰,也不知道是怎麼撿的樹枝。
林蘇葉把她的頭發整理清爽,又兌溫水給她擦臉,誇她:“小姑越來越漂亮了。
”
小姑笑道:“像嫂子一樣漂亮不?
”
林蘇葉笑:“比嫂子漂亮。
”
小姑就樂得嘿嘿笑,從口袋裡掏出四隻小麻雀蛋遞給林蘇葉,“給。
”
也不知道她怎麼揣的,鳥蛋居然沒擠破。
小姑雖然是個女孩子,力氣卻大,平時下地做工都能賺壯男人的滿工分,不下地的時候她也四處尋摸掏鳥蛋,弄回來給家裡改善夥食。
林蘇葉怕她受傷,起初還阻攔她,後來發現根本沒用就懶得再叮囑,隻讓她掏鳥蛋的時候注意安全,還要給鳥媽媽留幾個。
她把麻雀蛋直接磕在碗裡用開水沖一下,再加一丢丢鹽進去,讓小姑喝掉補充營養。
小姑就端着碗和幾個孩子分享,輪到小嶺的時候他一口喝光半碗,猶如鲸吸一般,看得莎莎瞪圓了大眼。
她覺得好玩,就讓小姑再倒水給哥哥喝,要看他一口吸光光。
小嶺白了她一眼,“你想撐死我呀。
”
飯後點着煤油燈寫作業,薛老婆子又心疼孩子費眼睛,嘟囔林蘇葉是個後娘。
林蘇葉渾然不管她,她發現大軍這孩子是真聰明,寫作業幹淨又利索,動作一點都不慢,寫完他就看小人書去了。
小嶺就費勁了,幾道她覺得很簡單的數學題,他在那裡掰手指頭還掰不明白!
語文一樣費勁,寫的字缺胳膊少腿,錯字連篇。
林蘇葉起初也不知道,後來她讓大軍給檢查作業,大軍給圈出來的。
不僅如此,小嶺卷面黑乎乎的不說,有些地方還破了,破口濕漉漉的,原來他懶得用橡皮就用手指頭沾口水蹭!
林蘇葉:“……你是要氣死親媽啊。
”
小嶺很委屈:“橡皮不好,不賴我。
”
林蘇葉:“你哥人家橡皮都不用!
”
小嶺:“那你不用嗎?
你說橡皮是不是不好用?
”
林蘇葉:“……”好吧,是不怎麼好用,越蹭越黑。
可她不能順着他說,免得他蹬鼻子上臉。
天色已晚,莎莎先睡,然後是大軍、小姑。
小嶺也想睡,可他作業還沒寫完,還在跟作業奮鬥。
他一邊哭唧唧寫作業,一邊腦袋磕頭蟲一樣點。
薛老婆子又開始心疼,說林蘇葉:“你這個當娘的,也太過分了。
那孩子以前都不用寫作業,今天就寫到半夜?
屁股還被打得紅腫呢,他能專心寫嗎?
”
林蘇葉:“大軍能寫,他為什麼不能?
想早點睡覺,以後就上課認真聽講早點寫完作業。
”
薛老婆子心疼得抹眼淚,看林蘇葉不順眼,趕她走,“你快睡去吧,别打擾我孫子寫作業。
”
林蘇葉就顧自打着哈欠回房睡覺,反正倆兒子的學業她是絕對不會放松的。
這得虧他們不是讀高年級,若是那樣她可管不了呢。
林蘇葉一走,薛老婆子就跟孫子嘀咕:“小嶺啊,來,奶幫你寫。
”
小嶺狐疑地看着她,“奶,你能行嗎?
”
薛老婆子得意道:“有啥不行的?
咱抄大軍的,不就照葫蘆畫瓢嗎?
你媽都會,我能不會?
我還不如她?
”
小嶺就把大軍的作業本翻出來,讓薛老婆子幫他一起抄。
薛老婆子畢竟一把年紀,眼睛花了,晚上煤油燈昏暗得很,她覺得自己抄了,但是又好像沒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