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賣如意湯和涼茶時,積攢了一批忠實的主顧,他們不僅自己買她鋪子裡的米,還替杜梅四處宣揚。慢慢地,鋪子裡的生意做得漸入佳境,紅紅火火。
牛二和黑蛟龍等人見此,自然高興,幹活做事都有了無窮的力量。有人歡喜有人愁,梁記現在的老闆梁寶山看着自家店鋪半天沒有一個人來,心裡不免焦躁不安。
梁寶山今年四十歲了,打從他父親手裡接管梁記,獨自經營也有十多年了。這些年,他家在射山鎮是唯一的糧鋪,收糧賣米的價格都由他來定,好日子過得太過安逸,這陡然冒出杜梅這個搶生意的,他心裡不想怎樣留客,卻隻在心裡恨得如同貓抓。
梁寶山的兒子梁武現年十八歲,雖在私塾裡念書,卻是個遛狗逗鳥的頑劣之徒。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哪裡能忍得下,旁人在他家碗裡分一杯羹。
這一日糾結了一幫私塾裡的狐朋狗友,堵在梅子食鋪門前,不讓杜梅正常做生意。并且出言輕佻,話裡話外,盡是些令人作嘔的污言穢語。
杜梅本不想惹事,但她斷不是怕事之輩,牛二在射山鎮雖沒了往日的威風,但血性卻是不減的。他心裡敬重杜梅,怎麼能忍這樣的言語玷污了她!
“滾!”牛二站起來,走向圍觀的青年,他聲若洪鐘,氣勢逼人。
“哎呀,這隻病貓還想冒充大老虎?還想打我?哈哈!”梁武誇張地大笑。
“再不走,你會後悔的。”杜梅深知牛二和黑蛟龍骨子裡的桀骜,哪裡能被十來歲的毛孩子吓住。
“打我呀,打我呀。”梁武湊到杜梅跟前,抓着她的右手,在自己臉上拍。
“這可是你說的!”杜梅突然揚起左手,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刮子,直把他打得踉跄了三步。
梁武見杜梅隻有十三四歲,遂隻把她當尋常姑娘看待,以為她會羞赧退讓,卻沒想到杜梅會打他,他被杜梅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臉上的五指印,又氣又惱。
“你們還傻站着幹啥,上啊,沒見我被打了嗎?”梁武回身看着他的狐朋狗友們。
“嗷嗷”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小子們一擁而上。
“梅子,你進去。”牛二見狀擠到杜梅跟前,将她護在身後。
這些壞小子不過是仗着年輕胡鬧,哪裡是牛二和黑蛟龍之流的對手。不一會兒工夫就被打得鼻青臉腫,落花流水。有不長眼的,鑽空子靠近杜梅,還沒等他出手,就被她一下将大臂拉脫了臼。
“我的胳膊掉了,掉了!”這小子疼得兩鬓冷汗直冒,如喪考妣得大哭。
“這,這是怎麼弄的?”梁武驚得冷汗涔涔,這杜梅是魔女轉世麼。
“救我……”挂着胳膊的少年哭求梁武。
“走走,來兩個人扶上,到餘濟堂去!”梁武揮手,這群鬧事的家夥灰溜溜地走了。
“還便宜他了。”牛二朝地上啐了口痰,撣撣衣服道。
“鐘大夫别給他治才好。”黑蛟龍不解氣地說。
“我舅舅……自然會給他治的。
”杜梅這種利用巧勁,輕而易舉将人的胳膊卸下來的本事,至今無人能模仿。鐘毓一見這傷,便知是杜梅所為。
至于是無痛接上,還是生不如死地接上,那就看這幫人怎麼忏悔這件事了。杜梅不想添油加醋,可堵不住圍觀的悠悠之口。
安生了三日,難得這日沒什麼客人來,牛二歇着不自在,遂到外面轉轉。
“吳伯,你這在哪裡買的米?”牛二剛出了鋪子,就遇見一個老漢,他手裡攥着半袋米。
“咳咳,梁記的米半價賣,我少買點。”吳伯是杜梅的老客,被牛二當場抓包,有點讪讪然道。
牛二顧不得搭理吳伯,大踏步去梁記看個究竟。牛二遠遠地看見梁記門前,人挨着人,排的長隊彎了幾個彎。
梁武正在給排隊的發号碼牌,他看見牛二,眼神瑟縮了下,但想到這是在自家的地方,頭又昂了起來,脖子伸得老長,像隻大鵝。
此時的牛二懶得理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的挑釁,他拔腿就回了鋪子裡。
“梅子,梁記在賣半價米!”牛二一隻腳還在門檻外,就急急地說。
“讓他賣去呗,賣越多越好!”杜梅正和大丫看賬,她頭也沒回地說。
“這怎麼講?”牛二摸摸腦殼,有點轉不過彎。
“我們的稻谷在進價上完全不占優勢,而且糧食有限,打不起價格戰。”杜梅轉身看着他說道。
“那我們眼睜睜看着他賺錢啊。”牛二瞪着牛眼,一臉不服氣。
“他将來會為今天的決定後悔的。”杜梅笃定地說。
“他背後依靠的可是十裡八鄉的種田賣糧人,收到糧食根本不算難事啊。”黑蛟龍嘀咕了一聲。
“這天久旱不雨多時,田裡的稻子都大片幹枯了,眼見着顆粒無收,你想農人們會平白賣救命糧嗎?再說,現如今不是梁記獨大了,隻要我們的收購價格比他的高一點點,鄉人們自會知道如何選擇。”杜梅望望外面白花花的日頭,路旁的柳葉兒紋絲不動,知了拼命叫個不停。
“我們是新開的,也不知有沒有人來賣糧?”大丫憂心地說。
“我們的價格挂着,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得見,就算我們收不到糧,也是變相的把收糧價格擡上去,我們有宋玖,而梁記隻有十裡八鄉的鄉人們,他想要糧,就隻有被動加價。你說,他将來會不會後悔,這會兒白白将庫房裡的糧食,拿出來賤賣?”杜梅抿了口茶,細細說與他們聽。
“妙啊,這梁老闆怕是被氣糊塗了吧。”黑蛟龍憨憨地笑。
“大丫,你一會兒把米價降個二成,讓他的糧倉快點平掉。我要不陪他演回戲,似乎不合适呢。”杜梅轉轉眼珠,狡黠地說。
“這……真的好嗎?”大丫掩嘴笑。
梁武一見杜梅也降價了,卻隻降了二成,心裡不免得意,更加覺得用價格壓垮杜梅是明智之舉。
一連幾日,杜梅都沒開張,隔壁攤的人看着不急不躁的杜梅每日準時來開店,都替她着急了。他們心裡大都覺得她年紀小,
定是鬥不過老狐狸的。
這日清晨,杜梅剛套上牛車,準備接上大丫和二愣子去鎮上。就聽見一陣急促的銅鑼聲,伴随着族長沙啞的聲音:“各家出一個勞力,帶上家夥什速速到壩口去!”
杜梅聞聲,來不及多想,重新将小母牛栓在家裡,操起牆角的鋤頭,小跑着出門了。
壩口上已經來了不少杜家溝的人,而當杜梅擡頭看向對岸時,心中暗暗吃驚,上次來的,隻是二十幾個老王莊的人,這次居然還有其他村莊的男人。
“叫你們族長出來,今兒若乖乖放水就罷了,如若不然,可别怪我們不客氣!”一個男人似是領頭的,語氣不善地說。
“有膽量的來呀,敢這麼欺負咱杜家溝的,你是頭一個!”張屠夫舉着明晃晃殺豬刀,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麻蛋,當我不敢咋的!”那個男人借着酒勁,就想往前沖,被同村人一把抱住了。
“來啊,誰不來誰孫子!”杜家溝人在村裡難免有嫌隙,可當真遇到外村人的欺負,從來都是同仇敵忾,絕不會認慫。
“這是做什麼!”杜懷炳冷聲走到人群前面,威嚴地掃視了一下
“嗳,老頭,别廢話,趕緊放水。”那個男人掙脫旁人的桎梏,叫嚣道。
“這天已多日不下雨,咱們難免要苦挨些日子。十裡八鄉都仰着射山湖的水過活,現如今放水簡單,可水用光了,還怎麼活人種莊稼!”杜懷炳皺眉,搭着手,仰頭看天,天上萬裡無雲,隻要白晃晃的日光,曬得人眼暈。
“這些話多說無益,隻說放不放吧。”男人不死心地追問。
“今天不會放,現下還不到放水的最要緊關頭。”杜懷炳斬釘截鐵地說。
“那就别怪我動手了。”那人話還沒說完,就往壩口上沖。其他人也紅了眼跟着。
“上!”張屠夫眼疾手快已經領頭跳了過去,杜家溝的成年男子,拿着家夥什全往前沖。
“乒乒乓乓”釘耙、鋤頭、糞勺,交織在一起。“嚓嚓嚓”鐮刀、殺豬刀、菜刀也不示弱,比劃翻滾着,刀刃閃着刺目的寒光。
杜家溝人為了保護水源,和十裡八鄉的鄉人們在壩口打在了一處,混戰中難免有人受傷,哭喊聲不絕于耳。
“住手!”杜懷炳鐵青着臉大喊,可打紅了眼的人群,哪裡聽得見他的聲音。
正在混戰正酣的時候,天空倏然一暗,南邊天空憑空多出了一團烏雲。這烏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大,黑壓壓地往杜家溝來了。
“這是要下雨了?”發現異常的人們停止了打鬥,全都呆愣愣地看着越來越大的雲團。
“聽,這是什麼聲?”一個青年耳朵尖,他一臉疑惑地問。
“嗡嗡嗡。”這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須臾間,那片烏雲已經遮天蔽日地籠了上來。
“不好!快趴下!”待杜懷炳看清眼前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他的心瞬間如同浸到了數九寒天的冰水裡。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