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你給能的!還真當自己是根蔥啊,還……還請你!”周氏重重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你大可不給稻谷,要不看在大伯的面子,我才懶得給你滅蝗!”杜梅斜睨了她一眼,她和她的賬還沒徹底清算呢。
“真是翻了天了,做小輩兒的給大伯家做事,還敢開口收工錢!”周氏恨不得撸袖子打杜梅,隻恨眼前院高門牢,闖不進去。
“哎呦,大嫂,你還想拿什麼長輩的架子,現下蝗災鬧得這麼兇,隻怕你要磕頭求她,也未必呢。”謝氏的肚子顯懷了,她一邊咳瓜子,一邊說風涼話。
“老三家的,你别在這搓火!你拉下臉皮,求她給你滅蝗試試!”周氏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不過六畝田,左右夠吃就行啦,可不像你,指着田裡的收成娶媳婦兒呢。”謝氏涼涼地說,言下之意,她還有租子貼補,不像她這般猴急。
“你這個浪蹄子,嘴上修點德吧。”周氏盯着謝氏的肚子,一臉怨毒,她撞破過謝氏和馬榮,早疑心她懷得不是老杜家的種。
謝氏被她寒冰似的眼光一盯,不禁有點怕地後退兩步:“大嫂,我說的也是為你好,和自家侄女何必如此?”
“哼”周氏沒理她,隻鼻孔裡哼了一聲。
抹開臉,周氏當真蠻橫起來:“臭丫頭,今兒你不給老娘乖乖地去滅蝗,走着瞧!”
“打今兒起,誰不給工錢,休想用我家的鴨子!”杜梅素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主,豈能被周氏壓制,她拔高嗓門對外說。
“還真了不起了,竟然敢坐地起價,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頭,給張家李家滅蝗,你阿奶家的就在你旁邊,你都不幫忙啊,十多年的飯養出個白眼狼!”魏氏聽見外面吵嚷,出門來看,正聽見杜梅說的這句話。
“這個時候,你們想起是我的伯母阿奶了?我們吃苦受累的時候,你們除了落井下石,還做過什麼好事!”杜梅厲聲質問,她眼裡燃着滿滿的憤怒火焰。
“賤丫頭别太嚣張,今兒若不給我去滅蝗,我……我就死給你看!”魏氏本就是無理攪三分的人,這會兒更是一丁點理也不講。
“随你們折騰!我家的鴨子可不能白白勞作!當然是要收工錢的。”杜梅見着她們就生厭,不想和他們嗦,遂強硬地拒絕
“你這臭丫頭,我的稻谷,你也敢開口要!兒啊……”魏氏索性順地一癱,在杜梅家院子外面幹嚎起來。
“死丫頭,看把你阿奶氣的,真是養了白眼狼了,一窩白眼狼!”周氏假惺惺地蹲在魏氏身旁,幫她順氣。
左鄰右舍的壯勞力都十萬火急地忙着到田裡滅蝗,完全沒有心思看她們強詞奪理,無理取鬧,有路過的,也隻是緊瞥兩眼,并不會駐足圍觀。隻剩些耳聾眼花做不了活的老人,圍着看熱鬧解悶。
杜梅讓杜櫻将許氏扶回家裡坐着,她一言不發站在院子裡,靜靜地看着魏氏和周氏一唱一和,她們演得比折子戲好看多了。
魏氏和周氏吵也吵了,
鬧也鬧了,一哭二鬧三上吊,輪番來了一回,眼見着杜梅根本不為所動,她們心中也打起了鼓。
“娘,大白不是您買的嘛,你這會兒該和她讨回來!”周氏眼珠子一轉,在一旁煽風點火。
“對,大白是我買的。”魏氏仰着脖子大叫。
“請你們搞搞清楚,當時分家時,大伯家牽了牛,三叔家拉了騾子,我們不過撿些剩下的雞雛鴨苗。現如今,想要大白?是不是還要打算重分牛和騾子?”杜梅聽了她的話,一臉譏笑。
“牛是我家的,憑什麼重分!”周氏一臉憤怒地瞪着杜梅。
“那就是瞧見我們日子好過了,想要打劫啊!”杜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反正我就要大白那幾隻。”魏氏的小算盤打得叮當響,沒了鴨頭,看你杜梅還有什麼依仗在這裡拿喬!
“這個,你倒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帶走。”杜梅悶哼了一聲。
聽了杜梅的話,魏氏和周氏面面相觑,在這一點上,好幾個月前,三房的謝氏就試過了,當時鴨子還小,她卻是丢人丢大了。魏氏婆媳瞬間尴尬了,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圍在這鬧哄哄的,做什麼呢?你們都這麼閑,不用捉蝗蟲的啊!”杜懷炳背着袋稻谷,皺着眉分開嬉笑的衆人走了進來。
“杜梅,你眼下答應幾家了?我也來排個隊。”杜懷炳從肩上卸下稻谷,擦了下額頭上的汗。
“族長,您幫過梅子好多事,要用鴨子,你隻要知會一聲就好了。”杜梅不無感激地說。
“你養鴨子不容易,況且能将鴨子養得這麼聽話的,實在不簡單!”杜懷炳朝杜梅挑起了大拇指。
“先給我們兩家做了才行!”周氏黑着臉,搶上前說話。
“你們給過稻谷了?”杜懷炳回眸,将她倆來來回回掃了幾眼。
“她們仗着是大伯母和阿奶,想要白用我家的鴨子呢。”杜梅咧嘴笑,眼底卻閃着厭惡的光芒。
“還真有你們的,一大早不去捉蟲,倒跑到這鬧得雞飛狗跳!”杜懷炳轉頭,沉聲喝問。
“她理應給我們做,前幾日,她還為方氏和外來戶黃癱子家做呢。”周氏頂住杜懷炳嚴厲目光的壓力,自以為有理地說。
“你們已經分家單過了!鴨子是杜梅自個養的,她想幫誰,不想幫誰,隻要她願意,誰也管不着!”杜懷炳看着魏氏婆媳,心裡氣不到一處來。
“怎麼管不着,這是我兒子家!我兒子的東西全是我的。”魏氏蠻不講理地叫嚷。
“二金走得急,你若是想管,正好,四個姑娘的嫁妝有了着落。”杜懷炳上次吃了魏氏的啞巴虧,此時根本沒一點好顔色給她。
“我都黃土埋脖子了,還要管她們嫁妝!?”魏氏被杜懷炳說的,急得就差跳腳了。
“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啊。”杜懷炳冷笑道。
“臭娘們,丢人不揀日子!還不滾去田裡捉蟲!”杜世城蹒跚着拄個柴禾棍子來了,他看見魏氏撒潑,揚起棍
子作勢要打。
魏氏不敢激怒杜世城,怕他氣出個好歹來,慌不擇路地跑開了,周氏失了倚仗,也趕忙抱頭鼠竄。
“老叔……”杜世城輕喚了一聲,他比前些日子又清減了不少,簡直瘦成了皮包骨頭。
“嗳,你回去好生養着吧,切莫為這些瑣事生氣,氣大傷身,對你自己不好。”杜懷炳不待杜世城說話,先寬慰他道。
“。”杜世城深深歎了口氣,看了眼杜梅,轉身走了。
門前一下清淨了,杜梅開了門将杜懷炳迎了進來。
“族長,我真不能收您糧食!”杜梅堅持不收,杜懷炳隻得作罷。
杜懷炳家有二十畝田,連綿成一片,從辰時五刻到申時末,幾乎用了整個白天的四五個時辰,鴨子才将整片田吃了個幹淨。
因着杜梅不肯收糧食,杜懷炳心裡過意不去,便做了豐盛的晚飯,請杜梅四姐妹來吃。原本尹氏也想請許氏,奈何許氏以居喪中,不肯串門,尹氏隻得作罷。
惦記着自家的稻田還需要清一遍,四姐妹也隻簡單吃了點,就告辭回家了。鴨群似乎已經習慣了被分成兩組,出門時,已經知道自動跟随自己的鴨頭走了。
稻田裡每天清一遍,蝗蟲并不多,像方嬸、大丫和二愣子家,不想麻煩杜梅,每天人工捉一遍也就管了。
杜梅點上了篝火,明明滅滅的光亮中,穗頭不像前些日子揚花時直挺挺的,略微有點彎曲下來,看樣子稻粒似乎開始灌漿,有了點分量。
“姐,我們回去吧。”杜桂看着大白已經爬上了田埂,搖搖出神的杜梅。
“好呀。”杜梅回神,給杜桂一個抱歉的笑容。
“姐,你想啥呢。”回家的路上,杜桂問。
“遭了這場災,冬天的糧食怕是要翻幾番了。”杜梅蹙眉道。
“姐不是開着糧鋪嘛,不怕的。”杜桂笑道。
“對,今非昔比,咱不怕的。”杜桂小,杜梅不想給她添負擔,隻把擔心放在自個心裡。
依舊有村人求上門來,杜梅能幫就幫,隻把魏氏和周氏氣得半死,卻是一點轍都沒有,隻得認命地下田做活。
這日杜梅正放了鴨子,在方氏家補捉一次,杜懷炳帶着清河縣令沈章華,行色匆匆地找來了。
“瞧,這就是我說的鴨子滅蝗!”杜懷炳一臉得意地指給沈章華看。
自打清河縣爆發了蝗災,沈章華就沒睡過一個囫囵覺,日思夜想良策,熬得兩眼烏青,臉色發白。當他聽說杜家溝的杜梅用鴨子捉蟲,效果不錯時,連轎子都來不及坐,直接騎馬來了。
沈章華伸手搭了涼棚,盯着田裡吃得正歡的鴨子看,不無興奮地說:“這方法還真是奇特啊!”
“可不是,這種法子,迄今為止,也就杜梅家的鴨子做的到。前幾日有不服氣的鄉人将自家的雞鴨鵝趕到田裡,你知道咋的……”杜懷炳忍不住笑起來。
“如何了?”沈章華好奇地問。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