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子沉默良久,看向船主,“你們在船上,怎麼和家人通訊?
”
船主吸了口煙,“如果沒有掉隊還好,我們的船隊裡有一艘大船,他們在船頂上裝了個設備,可以接打衛星電話。
但我這船太破,沒有那個功能,得等我們靠岸,至少離岸邊五六海裡才能有信号。
”
剛子遲疑了一下,“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靠岸?
”
船主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幾個船員,“這趟出海,船出了故障,修了兩天才修好,魚也沒打多少。
”
船主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蒂扔進垃圾桶裡,“他們幾個的工錢還沒出來,估計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我們是不會靠岸了。
”
剛子透過窗戶看向窗外碧藍的天空和湛藍的海水,“你出海一次可以賺多少錢?
”
“那得看運氣,好的時候一兩萬,不好的時候也有可能虧錢。
”
“從這裡去餘波港要多久?
”剛子問道。
船主看向剛子,“你是餘波人?
”
剛子搖搖頭,“隻是餘波港離我所在的城市比較近。
”
“就算現在啟程至少也得六七天,距離太遠,我這船也開不快。
”
剛子沉默了一下,“能不能把船開回到你救我的位置,我想去那裡看看。
”
“你想去找你的兄弟?
”船主看向剛子,“你都昏迷七八天了,就算你兄弟當時還活着,就在那附近,現在也指不定去哪兒了。
我說話你别不愛聽,這海裡什麼大魚都有,吃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換句話說,就算你朋友沒被魚吃掉,如果沒有人救他,他沒有糧食沒有淡水也活不下去。
”
船主吸了口煙,“你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他也像你一樣,福大命大,被人救了。
”
剛子不發一言,船主說的話句句在理。
而他說的這些,自己又何嘗不懂,可他就是想去看上一眼,他怕那是阿超最後留下痕迹的地方。
船主看了看剛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你吃點東西,趕快把身體養好,你腿上的傷口很深,我之前給你消過毒,上了些藥,你自己再打開看看。
”
剛子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去看自己的傷口。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身體就像一個篩子,到處是破洞,四處透風,毫無力氣。
好在大腦還能思考,隻是有些緩慢。
船主去了甲闆上,幾個工人正在讨論這片區域的魚不是很多,研究着換條航線。
“大發,那人醒了,你去給他弄點吃的。
”船主說道。
大發放下手中的工作,臉上是有些為難的表情,“老闆,給他弄啥吃?
我沒照顧過病人,要不給他蒸條魚?
”
船主猶豫了一下,“魚是發物,他傷口沒好,先别吃了。
給他炒點蔬菜,蒸碗米飯。
”
“好嘞,飯菜很快就好。
”大發一邊走一邊叨叨,“沒看出來老闆這麼好心,就沖着你這好心,估計咱們這次也能多打點魚。
”
剛子靠坐在床頭,聽着外面的對話,船主對自己的救命之恩,自然得報答,隻是眼下自己兩手空空,連個通訊設備都沒有,實在有心無力。
過了一會兒,叫大發的男人走進船艙,把飯菜放到床頭櫃上,“吃吧,吃了飯身體才能好得快。
”
剛子點點頭,“謝謝。
”
大發中等身材,皮膚黝黑,短頭發,小眼睛,他一笑眼睛便眯成了一條縫,“你不用謝我,是船主心善。
要謝就謝他。
”
大發打量着剛子,“我看你這白白淨淨的,一看就不是海邊的人,怎麼會落海呢?
”
剛子猶豫了一下,“和朋友出海釣魚,一時沒操作好。
”
大發歎了口氣,“你們就是太有錢了,總想着娛樂娛樂,這出海釣魚哪是那麼簡單的,一定要有專業護具,還得有專業人員陪你們一起。
你看看現在,半條命都快沒了。
”
剛子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大發又看了眼剛子,“你快吃吧,等你傷口好了,我給你炖魚吃。
”他說着便往船艙外面走。
“請問船主貴姓?
”剛子突然問道。
“他姓丁,我們都叫他丁老闆。
”
“謝謝。
”
大發點點頭走出船艙。
剛子端起米飯,吃了一口,多日未咀嚼過的牙齒隐約也有些疼痛,嗓子更是發緊。
他把船主給的那杯水直接倒進碗裡,就着大發為他專門炒的那碗蔬菜一起吃到肚子裡。
他終于有了些力氣,打開小腿上的紗布,露出有些猙獰的傷口。
盡管消了毒上了藥,傷口還是發炎了,又紅又腫還有些化膿。
剛子看了一眼,直接又用之前的紗布把傷口蓋上了。
船主忙完外面的活,又來到船艙看了眼剛子。
“船上的食物比較簡單,你先将就着吃點。
明天我讓大發炖隻雞,給你補補,今天你得先吃點容易消化的。
”
剛子點點頭,“謝謝。
”
“遇上了也算天意,說明咱們倆有這個緣分,不用總謝來謝去的。
”
“我小腿上一直綁着一把匕首,你看到過嗎?
”
船主拉開抽屜,“就是這把。
”
剛子接過匕首,看了一眼,“能不能再給我準備點酒精,高度白酒也可以。
我的傷口發炎了,得把膿血清除掉。
”
船主猶豫了一下,“我們都是大老粗,不會這個,萬一割破了血管或者神經,反而更危險。
”
“沒關系,我自己來。
”剛子看向船主,“否則會繼續潰爛,你就白救我了。
”
船主皺了皺眉,從角落的箱子裡翻出一瓶白酒,“我這隻有這個,52度的。
”
剛子看過去,原來是牛二。
船主想了想,又找出一個醫藥箱,放在剛子面前,“這裡面有一些常用藥,還有紗布,你看看哪個能用上。
”
剛子看了看,拿出幾顆消炎藥,又拿出兩顆止痛藥。
止痛藥直接放進嘴裡咽了下去,消炎藥被他用酒瓶碾碎放在了紗布上。
船主想幫忙似乎也伸不上手,想了想,打開白酒給匕首消了下毒。
剛子再次打開腿上的紗布,船主這時才發現他腿上的傷非常嚴重,他皺了皺眉,“應該是我之前沒處理好。
”
“傷口在海水裡浸泡過,必然會發炎,好在你幫我上了藥,否則這條腿都有可能保不住了。
”
船主看向剛子,“你說的是真的?
”
剛子點點頭。
“那你打算就這樣自己處理傷口?
你能受得了?
”
“沒事。
”
剛子說着,直接把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傷口,把上面發炎化膿的部分一點點清除掉。
他的額頭上漸漸滲出了汗水,一滴滴地落到床上。
身上的衣服也很快就浸濕了。
船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小夥子,看着斯斯文文白白淨淨,沒想到下手這麼狠,而且是對自己。
他屏氣凝神不敢說話,生怕影響了剛子的操作。
他拿了一些紙巾,不停的幫剛子擦去臉上的汗珠,生怕模糊了他的視線。
剛子終于完成了清理創口的部分,接下來才是最痛苦的。
他看向船主,“丁大哥,幫我個忙吧。
”
“唉,你說!
”
“我需要沖洗一下傷口。
”
船主一臉凝重的看着剛子,“需要用什麼沖洗?
我去拿。
”
剛子指了指剛才的那瓶白酒,“就用那個吧。
”
船主咬了咬牙,拿起一卷紗布,“你把這個咬在嘴裡,我幫你沖洗。
”
剛子點點頭,靠坐在床邊,船主把他的腿墊在一個破舊的木凳上,下面放着一隻垃圾桶。
“你忍着點。
”
剛子咬着紗布,點了點頭。
船主咬了咬牙,把白酒倒在剛子的傷口上,血水順着他的小腿流進垃圾桶裡。
剛子痛得滿頭大汗,卻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姿勢。
“沖洗好了。
接下來怎麼辦?
”丁老闆問道。
剛子指了指床頭那幾粒被碾碎的消炎藥。
船主立刻就明白了,趕快拿過去敷在他的傷口上。
“這樣能行嗎?
這藥不是口服的嗎?
”
剛子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此時的他早已經精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