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塌陷
“咳咳,是這樣,我們手中也沒銀錢,不過我們的家就在這裡,你們還怕我們欠你們魚錢不成?”
白有福站出來壓場,慢言慢語的問。
望水村的人一聽,诶?白有福說的對啊!
要是青蘆村的人敢不還錢,直接去他們家搬東西,不更賺嗎?
胡慶狠狠瞪了眼咋呼的幾個小子,叱道.
“還不趕緊跑家一趟,把之前背回去的魚都給白村長搬去。”
……
一刻鐘後。
望水村開始清點魚數,一筐筐活蹦亂跳的鮮魚,轉交到青蘆村民手裡。
白有福曾在酒館中跟賬房先生學過做賬,此時記賬的活便落在了他身上。
“一共是九千八百四十斤,折合銀兩一百九十六兩銀子八百文錢。”
白有福将手中賬冊遞給胡慶看。
望水村的人一個個聽得喜笑顔開,每家能分到不少哩……
他們互相用眼神交流,等青蘆村的魚都臭在手裡,咱們就去可勁搬東西!
季婈将望水村民不懷好意的目光,收在眼底.
她蹙了蹙眉,走到白村長身旁,借過紙筆,寫下佘魚數目以及對應銀錢,遞給白有福.
“村長,讓大家都按手印,以防萬一。”
季婈臉上嚴肅的神色令白有福心頭一凜.
若是等到魚賣出大價錢,被望水村的人知道了……嘶!
白有福拿着契紙趕緊落實手印去了。
季婈看這邊的活她也插不上手,細細回憶一遍制作風味魚幹的過程。
風味魚幹需經過腌、烘、煮、焙、密封,等五道工序,曆時三至四天才能制作完成。
其中食鹽、紅辣椒、幹菜、菜油等調料尤為重要,還缺一些密封用的陶罐。
她把所缺的東西默默打了個腹稿,打算走一趟縣裡,将需要的東西買回來。
至于銀子……隻能用一部分魚去換。
季婈将想法與大家一說。
白多旺等人便商量着拉上五百斤魚,由白多旺趕車,謝大跟車,帶着季婈,往縣裡采買去。
出了青蘆村,剛上主道,季婈擡頭看了眼懸在頭頂的烈日,蓦然想到,這個點再拉魚去集市……
集市上還有人嗎?
可這出來都出來了,難道還再将魚拉回去不成?
她微微蹙眉,拍了拍牛車車闆。
“多旺叔,咱能不能直接往附近的地主老财家走走,看看能不能賣出去一些。”
“好嘞!謝三小子呆着的錢财主家就不遠。”
白多旺手中鞭子一甩,拉車的老牛慢騰騰的改變方向。
季婈:……白多旺要是不提,她都快忘記謝顯華了。
蓦然她想起之前莫名的心悸,眉心微蹙。
牛車行了兩刻鐘,終于來到隔壁的長豐村。
一進長豐村,入眼最大的三進座院,正是長豐村首富錢财主的家。
錢财主之富,附近的田地及山坡皆錢财主家名下。
整個長豐村的村民全受雇于錢家,若不夠,錢财主還會從附近的村民中挑選青壯勞力,簽下長工契。
謝大也曾在錢家幹過活,一露面,錢家門房看見他後,當即“哎喲”一聲。
“謝大,今兒過來,又來找活呐?”
謝大縱下牛車,臉露出憨厚的笑。
“這次沒有,我們村出魚了,想過來看看錢老爺要不要嘗鮮,再看看我三弟顯華。”
門房探頭看了一眼牛車上摞着的盆。
一條條肥美的魚擠擠挨挨,搖頭擺尾,吐着氣泡,一看就是剛出水不久。
“這魚好,你們也是趕巧了,家裡夫人明兒做壽,我這就進去通報一聲,問問錢公子要不要魚。”
門房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事,回頭繼續道。
“對了,你那三弟現在不做宅裡的活,跟着隊伍出工去啦,今兒你估計見不着呢。”
謝大還未從驚喜中反應過來,便愣了一下。
三弟出工去了?
還有比宅子裡的活還好的工麼?
他想細問,門房已經走了,隻好耐心等門房出來再說。
不一會,出來一中等個,身穿玫紅綢袍,手拿折扇,臉上抹白敷粉,長相陰柔秀氣,年約二十的男子。
“錢二公子。”錢大上前問好。
錢二公子淡淡嗯了一聲,手拍折扇,圍着牛車轉圈看魚:“這魚不錯,都留下吧。”
季婈三人臉上頓時露笑,這也太順利了!
“不好了——不好了——救人啊!塌了,都塌了!”
突然,一個身上穿着補丁藍布衫,渾身灰土,驚慌失措的中年男子出現。
他一路跑跌跌撞撞,嚎啕大哭的沖向錢二公子,死死攥住錢二公子的袍子,還沒開口,身子卻徒然後昂。
“砰——”中年男子砸在地上,暈死過去。
錢二公子蹙起秀眉,打量對方的臉:“這人是誰?”
謝大遲疑:“李大哥?這好像是錢府煤礦上的長工。”
“他剛才說了什麼?”季婈心頭一跳,出聲問。
他說——塌了,都塌了!!!
煤礦塌了?
衆人倒抽一口涼氣。
錢二公子臉一白,踉跄着後退,深吸一口氣,穩住身形,迅速沖回府中。
季婈三人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我們現在怎麼辦?”白多旺歎氣,事情這樣,怎麼還不好意思再讓人買魚……
季婈和謝大沉默。
蓦然,錢府中沖出一隊人馬,由錢二公子帶隊,面色焦急的朝煤礦區的方向跑去。
“我想跟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季婈擰眉。
白多旺和謝大骨子裡的良善,沒讓他們多加猶豫,齊齊點頭:“我們也去。”
三人重新上了牛車,努力追上錢府的隊伍。
半個時辰後。
一行人來到錢家的煤礦區,目光所及,令人不忍睹目!
坍塌的煤洞外,清理出一片空地,上面擺放着重傷者和十幾具屍體。
煤洞入口處,黑灰的石土上血點密布,殘柱斷闆,橫七豎八倒插在地上。
錢府隊伍與煤區中,逃過一劫的長工們,正神情凝重的挖着石土。
沒有工具的人,尋來木條,跪在地上,用力去挖,去撬……
甚至有人徒手刨,指甲蓋被掀斷一截,淌出血依舊毫無所覺。
“我去幫忙。”
白多旺留下一句,跳下牛車,迅速加入搬運石塊尋人的隊伍。
“大哥,你幫我找一些木闆和布條,這裡手腳被砸斷的人不少。”
季婈喊住要跟白多旺走的謝大。
一會她給傷者正骨時,她需要有個力氣大的人按住患者,謝大正合适。
謝大聞言點頭,匆匆離去,半盞茶後,抱回二十幾塊,修整整齊的木闆和用衣裳撕出的布條回來。
季婈帶着謝大,遊走在傷患間,發現骨折的,迅速給對方正骨包紮。
遇到隻剩一口氣的,她給對方灌幾口兌了水的靈泉水,吊住性命。
她冷靜的處理方式,迅速且娴熟的手法,漸漸撫平了傷者惶惶不安的心。
一個接一個患者開始自覺克制自己的哀嚎聲,盡量不去打擾到季婈,等待着救治。
“又一個,又挖出來一個!”
蓦然,有人大吼,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被匆匆擡了過來。
季婈把包紮一半的傷患留給謝大收尾,迅速探脈,金針刺穴,止住腹腔出血,灌靈泉水,一氣呵成。
氣若遊絲,面如金紙的中年男子緩緩睜開眼,無神的瞳孔慢慢聚焦。
“你是,季婈?”
季婈看了眼暫時脫離危險的患者,蹙眉,看着有些眼熟。
“你是住在村尾的林叔?”她遲疑的問。
林叔激動起來,身子劇烈抖動:“快救人,快,謝三,還在裡面!”
謝三?!
季婈的腦子一瞬間空白。
“砰——”
趕過來幫忙的謝大臉一白,懷中抱着的木闆掉落一地,踉跄着撲倒在林叔身側,抖着嗓音問。
“你說什麼?我三弟,三弟怎麼會在礦上幹活?他不是從沒進過礦洞嗎?”
季婈攔下謝大:“就算搖死林叔也沒用,現在要問清楚謝顯華所在的位置,找人救他出來。”
“對,對……”謝大狠狠搖了搖神精神恍惚的腦袋,放開林叔。
“林叔知道謝顯華在哪個位置嗎?”季婈沉聲問。
林叔搖頭:“他下的位置比我深,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季婈心底一咯噔,埋的位置越深,意味着活着的幾率更小。
她拔腿朝白多旺跑去。
“多旺叔。”
季婈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鎮定下來。
“謝顯華也在裡頭,多旺叔能不能讓村裡人來幫忙救人?”
白多旺怔了一下,随即神色大變:“謝三在裡頭?!”
“謝三謝顯華?”
突然,一個路人停下匆匆的腳步,擰着眉,想了想,肯定的開口。
“我知道他,估計活不成了。”
路人搖頭歎息。
“他是第一批下去的,進去的位置最深,裡面石頭最多,就算石頭砸不死,光挖到他那個位置,沒有十天半個月都不行。”
謝大一聽,雙膝一軟,一下跪在地上,怎麼也爬不起來。
“不管怎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謝大哽咽,直接徒手刨土。
季婈一想到這個噩耗要是傳回謝家,心就揪成一團。
她看向白多旺,懇求道。
“還請多旺叔幫忙和村裡人說說,若是村民們肯來幫忙,無論事情怎樣,這人情,我季婈一定會記在心底。”
“不必多說,都是鄉裡鄉親的,叔這就跑一趟,一定喊上大夥來幫忙。”白多旺神情鄭重。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礦洞中。
一條腿被壓在石頭下,殷紅的血染紅了褲腿,昏死過去的男子,手指蓦然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