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簡易木頭房裡，一群戴着安全帽的人站在裡面。

　　大家圍着一張圖紙，郭教授在上面比劃着，給他們講着什麼。

　　周圍的人時不時點頭，表示聽明白了。

　　付紹铎站在這些人中間，也在傾聽着郭教授的話。

　　“小付，這幾台設備的安裝，就交給你了。一定不要忘了我交代的安全事項。”

　　“好的，您放心。”

　　接着，郭教授又給其他幾個工程師分配任務。

　　因為相關人才不夠用，這次來鋼鐵基地的有好多都是學校在讀的優秀學生，大部分都是77屆的。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大家都明白，之所以放着大三大四的不用，非要用剛入學沒多久的學生，原因隻有一個。

　　那些靠推薦上來的工農兵學生，底子實在太差，即便在學校讀了好幾年，也沒人放心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們。

　　77屆雖然剛入學沒多久，但都是憑真才實學考上的大學，每一個都是年輕人中的佼佼者。

　　很多東西都是一點就透，一學就會。

　　而付紹铎又是其中的最優秀的，深得郭教授信任，基地領導也特别器重他。

　　一些比較難的任務，都是直接交給他的。

　　分配完任務，大家紛紛離開屋子，各自去自己的崗位。

　　郭教授叫住付紹铎，兩人肩并肩走在後面。

　　“怎麼樣，還習慣這裡的生活嗎？這邊條件是艱苦了點，和京市差太多。”

　　郭教授道。

　　“挺習慣的，也沒覺得哪裡艱苦。我考上大學之前一直在東北農場，那邊的條件更艱苦。相比起來，基地這邊已經好很多了。”

　　付紹铎笑着答道。

　　“你在東北農場待過？難怪了。”

　　郭教授聽說過東北農場，那邊原先是有名的北大荒，後來才開發成為農場。

　　那邊條件艱苦，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曾經有知青為了逃避去北大荒，裝病的躲起來的，啥招數都有。

　　付紹铎在那邊待過，難怪不覺得基地這邊辛苦。

　　“那小姜同志之前也陪着你在東北農場？”

　　“是啊，我倆結婚後，她就一直陪我待在那邊，一待就是三年，直到參加高考考回來。”

　　聽到肯定的回答，郭教授覺得有些難以想象。

　　姜沁看着嬌滴滴的，不像是能吃苦的樣子，倒像是被家裡寵大的女娃娃。

　　誰能想到她會為了付紹铎去那麼偏遠荒涼的地方，還一待就是三年。

　　這份苦可不是一般女孩能受得了的。

　　“小付啊，你可是娶了個好媳婦。人家為你吃了苦，你可得好好待她。”

　　“那是一定的。”

　　付紹铎一想到自家媳婦，嘴角就不由微微翹起。

　　來了西北一切都能适應，唯獨媳婦不在身邊，這滋味可太不好受。

　　“對了，下個月……”

　　郭教授正要說什麼，遠處突然有人朝這邊跑過來。

　　那人是安排今天看守精煉爐的蔡工，精煉爐昨天才安裝上，它是煉鋼的重點設備，鋼材的質量好壞全都憑借這台設備。

　　然而試驗一次，鋼材的質量奇差，并不符合需求。

　　今天郭教授把試驗條件作了調整，讓蔡工負責帶工人再試驗一次。

　　此時蔡工已經跑到了近前。

　　看到他的表情，郭教授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又失敗了？”

　　蔡工悶悶地點了點頭，“還是不行，生産出的鋼材特别脆，完全不符合質量标準。”

　　“走，咱們過去看看。”

　　郭教授說完，匆忙走在了前面。

　　付紹铎和蔡工對視一眼，兩人跟在了郭教授的身後。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已經優化了條件，還是不行。”

　　蔡工小聲對付紹铎說。

　　付紹铎沉默片刻，然後道：“有沒有看橫截面，是不是氣體含量太高了？”

　　蔡工搖頭，“我看了，不是這個問題。其他能找的原因都找了，還是沒辦法。”

　　付紹铎擰眉，抿着唇沒再說話。

　　到了放置精煉爐的房間裡，郭教授朝前走過去，走到擺在地上的鋼材旁。

　　這些是今天新煉出來的鋼材，還帶着未完全褪盡的餘溫。

　　郭教授走上前，拿起一段鋼材，手上使力。

　　然而還沒等他用多少力氣，隻那麼輕輕一下，脆弱的鋼材就斷成了兩截。

　　把斷口豎過來，郭教授望着斷裂的橫截面，眉頭擰成了一團，半晌沒說話。

　　并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郭教授的眉毛擰得更緊。

　　隻有發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現如今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這事情可就難辦了。

　　忽地，付紹铎站在了他的身旁，也朝斷裂的橫截面看過去。

　　郭教授索性把鋼材往旁邊遞過去，讓他看得更清楚些。

　　“發現什麼了嗎？”

　　付紹铎認真地盯着橫截面看了半晌，道：“教授，我有一個想法。”

　　郭教授一下子來了精神，趕忙道：“有什麼想法盡管說。”

　　“應該不是材料的問題，今天早上咱們已經核對過配比，是合理的。那麼，排除掉這個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工藝問題。”

　　“你是說，精煉爐本身有問題？”

　　“對。”

　　付紹铎的話音落下，郭教授定定地望着那段橫截面，陷入了沉思中。

　　片刻後，他擡起頭，“工藝的設計我當初做過計算推斷的，沒有問題。”

　　付紹铎望向郭教授，斟酌一下用詞後說：“理論方面我也看過，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那麼，問題會不會出在計算方面？”

　　郭教授仔細回憶了下，總覺的不可能。

　　“我是用咱們學校那台計算機算的，它雖然慢，但比手算還是要快多了，而且一直很準。”

　　付紹铎想說即便計算機再準，它也是機器，保不齊會有故障。

　　但話到嘴邊他還是咽了回去。

　　郭教授一心撲在設備研發上，這台精煉爐是他投入心血最多的一台設備，自己不能僅憑猜測來判斷問題的存在。

　　那樣太不負責了。

　　忽地，一個念頭閃進他的腦子裡。

　　姜沁昨天剛寄來的那封信裡，寫了她研制成功一台計算機。

　　至于具體參數，她并沒寫得很詳細。

　　但是媳婦跨專業研發出一台計算機，已經很令人震驚了。

　　不管什麼樣的參數，都足以令人稱奇。

　　現在想來，自己是不是可以把精煉爐的數據給她，讓她幫着重新計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