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爺子的那一刻，王曉雲又激動又害怕，身子也不知是激動的還是害怕的，不受控的抖了抖。

　　她想離開，但又舍不得。

　　躺在病床上的陸钊，聽到聲音，偏着腦袋動作遲緩的朝門口看了過來。

　　看到站在門口的老爺子，眼睛裡蹦出一道亮光，原本沒什麼力氣的身子一下子都有勁兒了。

　　他激動的喊了聲“爸”！

　　老爺子一進屋子，目光就放到了屋子最裡面的床上，看着躺在床上大變樣的陸钊，心裡五味雜陳。

　　陸钊的情況他已經跟農場負責人了解清楚了，

　　兩個月不見，陸钊瘦的隻剩皮包骨了，怪不得着個涼會到了要人命的地步。

　　說不難過，那是假的。

　　老爺子低聲“嗯”了聲，之後轉頭看向一旁誠惶誠恐的農場負責人，“蘇廠長，辛苦你帶路了，你有事先去忙吧。”

　　蘇廠長客氣了兩句，腳底一溜煙跑了。

　　老爺子朝着床邊走過去。

　　王曉雲硬着頭皮上前，搬了屋裡唯一一把凳子放到了床跟前。

　　老爺子擡頭看了眼王曉雲，深沉的眼神看的王曉雲腳底生寒。

　　她心慌的想，老爺子該不會把陸钊着涼的責任推到她身上吧？

　　怨她沒有照顧好陸钊？

　　王曉雲大着膽子喊了聲，“老……老首長”。

　　老爺子，“你先出去，我有話跟陸钊說。”

　　王曉雲一頓，藏在袖子裡的手不由握成了拳頭，她低聲應了聲“是”，離開前，不放心的湊近陸钊，貼心幫陸钊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在老爺子看不到的地方給陸钊使了個眼色。

　　陸钊抽了下嘴角。

　　王曉雲以為是陸钊明白了她的意思，開心的出去了。

　　王曉雲一走，老爺子坐到了凳子上。

　　目光鎖定在床上的陸钊身上，近距離打量了一遍陸钊，老爺子才開口，“我已經安排人去接醫生了。”

　　農場負責人說了，陸钊的病情挺嚴重的，需要馬上轉到大醫院。

　　老爺子已經安排人去大醫院接醫生了。

　　陸钊輕搖了下頭，嘴裡艱難的吐字，“不用麻煩醫生了，我的情況我了解，我不行了，爸，我……後悔了。”短短三兩句話，陸钊用了比正常人慢三倍的速度說完。

　　最後“後悔了”三個字，聽的老爺子心裡一愣。

　　老爺子恨鐵不成鋼的看着陸钊。

　　想說……

　　現在知道後悔了，早幹什麼去了？

　　但……

　　對上陸钊被淚水糊滿了的臉，到底是沒說出來。

　　陸钊慢慢的擡起手，放到了老爺子的手背上。

　　老爺子愣了下，低頭看着放在他手背上的手，沉默了一會兒，他擡頭看向陸钊，“有什麼事兒你直說。”

　　從小到大、陸钊都沒親近過他。

　　陸钊小的時候，他忙着打仗，連家都回不了，哪有時間去親近孩子。

　　等後來仗打完了，他總算能抽出時間了，可那個時候，陸钊已經長大了，早就過了跟他親近的年紀了。

　　因為跟陸钊接觸的時間不多，他跟陸钊的父子關系并不親近。

　　這還是陸钊第一次主動親近他。

　　以老爺子對陸钊的了解，他不會無緣無故親近他。

　　陸钊努力扯了扯嘴角，他說，“爸，我近期經常做相同的一個夢。”

　　老爺子擰了擰眉，“什麼夢？”

　　陸钊仰頭看着老爺子，“我夢到被特務換走的那個孩子了。”

　　老爺子心下一咯噔，不動聲色道，“好端端的怎麼會夢到他？”

　　陸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爺子，“爸，我夢到那個孩子還活着！”

　　老爺子輕蹙了下眉，“夢都是相反的，那孩子我早就派人調查過了，十三年前他就不在了。”

　　陸钊情緒有些激動的搖了搖頭，“他還活着，爸，你再派人去調查，他沒有死，他一定還活着。”

　　要是夢到一次孩子還活着，可能是他日有所思。

　　可他連着夢了七八次，夢裡看不清臉的男孩子清清楚楚的告訴他，他還活着。

　　他快死了，沒别的願望了，隻希望找到那個可憐的孩子。

　　“爸，我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我臨死之前就這麼一個願望，希望你能答應我，找到那個孩子，好好待他，夢裡那個孩子過的并不好，這些年，他肯定吃了不少苦。”

　　陸钊語氣裡全是對那個孩子的愧疚和心疼。

　　老爺子眸子沉了沉。

　　他問，“你就隻有這一個要求？”

　　陸钊沒有猶豫的點了點頭。

　　老爺子冷笑一聲。

　　“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一個兒子？”

　　原以為陸钊悔悟了。

　　現在看來，他還是一樣的自私。

　　他可以為了一個十三年沒見過面，不知生死的孩子求他。

　　但他卻忘了他還有一個被他忽視，虧欠了二十一年的兒子。

　　原來，自私的人即便是要死了，骨子裡還是自私的。

　　陸钊這種自私鬼就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陸钊愣了下，随後嘲諷道，“另一個兒子？他不是已經跟我斷絕關系了嗎？”

　　他落的如今的下場，除了有一部分是王曉雲的原因，剩下的一部分原因是陸思年跟他那個瘋婆子媳婦兒造成了。

　　他這輩子都喜歡不起來陸思年。

　　再者，有老爺子護着陸思年，哪裡還需要他這個已經沒什麼關系的外人惦記？

　　老爺子眼神冰冷的看着陸钊，“陸钊，你太讓我失望了！”

　　陸钊扯了扯嘴角，不在意道，“爸，你對我失望也不是一兩天了，

　　看在父子一場的情分上，希望你能答應我最後一個要求。

　　找到那個可憐又無辜的孩子，然後好好補償他。

　　父母有再多的不是，孩子都是無辜的。”

　　老爺子真想脫下腳上的軍靴扔到陸钊那張恬不知恥的大臉上。

　　他娘的，你也知道孩子是無辜的。

　　可你這些年是怎麼對待同樣是孩子的小年的？

　　老爺子慶幸陸思年沒跟着他一起來農場。

　　不然聽了陸钊這番不配為人父的話，他心裡該多難過！

　　“我已經調查過了，那個孩子十三年前就不在了，陸钊，你是在質疑組織的辦案能力嗎？”

　　陸钊的自私，讓老爺子更加堅定了最初的決定。

　　何楊，他不會認！

　　陸钊的要求他也不會答應。

　　老爺子怕待下去，會忍不住對陸钊動手。

　　站起身就往門口走。

　　“你好好休息，待會醫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