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書肆
季婈聽到有人喊她,頓時皺起了眉頭。
難道暴露了?
她拍拍大水牛,小聲囑咐。
“你裝生病,别讓他們認出你。
”
大水牛目瞪口呆。
它不懂裝病啊!
眼看一群人快跑到近前了,大水牛突然眼睛一翻。
頓時,它眼白多,眼黑少,嘴裡還吐白沫。
瞬間戲精上身的大水牛,令季婈看得一愣一愣的,差點沒笑出聲來。
氣喘籲籲追上來的人群,在季婈面前停下。
他們看看‘病入膏肓’的大水牛,再看看白白嫩嫩的季婈。
所有人皆愣住。
有人疑惑。
“剛才可是一個長得,黑不楞敦的小子啊!
”
有人贊同,煞有其事地,點着大水牛評價。
“而且少年的牛,可沒像這頭牛一樣,這麼内虛!
”
裝病的大水牛,眼睛瞪得溜圓。
它好像在說,你才虛,你全家都虛!
“咳。
”
她差點沒憋住笑,埋下頭,雙肩不停的抖着。
這模樣,落在衆人眼裡……
就像一個因為怕生,而瑟瑟發抖的小姑娘。
小姑娘獨自在外,被這麼多人圍着,會害怕太正常了。
衆人一點也沒多想,紛紛放緩聲音問季婈。
“小姑娘,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跟你一般大的少年,趕着牛車經過?
”
季婈低着頭輕輕點了點頭,指了一下相反的方向。
衆人頓時高興的謝過,朝着季婈所指的方向追去。
季婈等衆人追遠後,輕輕籲出一口氣。
而大水牛也一改剛才,半死不活的表現,登時精神十足。
它腳步飛快,将牛車拉得呼呼響,一路狂奔着離開小巷。
不一會大水牛便拉着季婈,來到了明倫私塾大門外。
明倫私塾内,朗朗讀書聲隐隐傳來。
季婈下車後,放輕腳步,走到虛掩的大門處,朝明倫私塾内張望。
私塾内,學子們排排席地而坐。
謝顯華的個頭最高大,在一衆學子中,如‘鶴立雞群’。
他的座位被沈秀才,安排在最後面。
當一衆小學子們,搖頭晃腦熟練的,背誦着三字經時。
謝顯華劍眉緊擰,手指着書本上的字,逐字逐句艱難跟着默讀。
大壯和虎頭坐在,謝顯華前排靠邊的位置。
大壯估計是偷聽過,幾節私塾的課。
此刻他臉上的表情,還算淡定。
最惹眼的是虎頭。
虎頭早上梳得,不絲不亂的總角,現在已經散發披襟。
再看他時不時焦急的撓頭,就知道他這頭亂成雞窩頭的頭發,是怎麼來的了。
看來虎頭學得很吃力啊!
季婈轉移視線。
若說虎頭還在努力跟上,那麼大牛、二狗、三蛋三個則六眼發直。
隻是季婈驚訝的是……
以三人調皮的性子,竟老老實實坐着。
他們怎麼可能,不擾亂課堂?
此時,用來計時的香,最後一點餘煙逸出。
“鈴鈴鈴——”
沈秀才搖動講桌上的鈴铛。
鈴铛聲響起,學子們站起身來,一起朝沈秀才抱拳作揖。
“先生辛苦了,先生再見。
”
沈秀才滿意的點點頭,揮手沉聲道:“散學吧。
”
學子們歡快的拿起書本筆、墨、紙、硯等物,裝進布袋中。
他們猶如放出籠的小鳥,追逐着,笑鬧着沖出明倫私塾。
私塾内隻剩下謝顯華一行人。
沈秀才走到謝顯華身邊,溫和的問。
“今天還适應嗎?
有什麼地方不懂?
”
謝顯華當即朝沈秀才抱拳行禮,指着三字經中,自己不懂的字請教。
沈秀才一看,謝顯華指着‘融四歲,能讓梨,悌于長,宜先知。
’的融字和悌字。
他頓時驚訝指着三字經前面‘斷機杼、窦燕山’等字問謝顯華。
“你念念?
”
“斷機杼,窦燕山。
”謝顯華絲毫不差的念了出來。
沈秀才點點頭,問。
“你前面的字都懂了?
”
謝顯華不好意思的抿唇笑。
“學生的進度太慢,還望先生莫怪。
”
一旁的大壯,聽到謝顯華的話,頓時面露苦色。
小叔一天就學了,一百四十多個字!
這還叫進度慢?
?
?
他默默數了數,自己這些天來,全部認識的字。
才三十幾個……
沈秀才随後又随即抽查,謝顯華幾個字。
發現謝顯華真的全能認出來,并了解詞意。
他忍不住滿意的點點頭。
不過也僅是滿意而已,沈秀才覺得,謝顯華的年紀擺在這裡。
他比别的學生吸收得快,也算正常。
沈秀才看向大壯和虎頭,溫聲問。
“你們今天學得怎樣?
”
大壯和虎頭認真行禮後,分别回話。
大壯慚愧的開口:“學生愚笨,現在隻能認得,三十多個字。
”
虎頭紅着臉,期期艾艾的回答:“先生,學生今天隻認得十個字。
”
沈秀才微笑着點頭,心底暗忖。
謝大壯稍微有點天資,謝虎頭不出彩。
這兩個孩子都能收,不過三日之期未到。
還得再觀察二天,看看孩子們的品行如何在說?
想到這,沈秀才轉身去看,跟鹌鹑一樣縮在一旁的三兄弟。
大牛、二狗、三蛋看到沈秀才看過來,頓時瑟縮了一下。
三蛋眼睛裡已含着一泡眼淚,要哭出聲來了。
沈秀才搖頭歎息一聲。
他知道就算對這三兄弟,抽查學問,也不會問出一二三來。
這時,他看到站在,大門外的季婈,頓時朝季婈笑着點點頭。
而後,沈秀才揮手對謝顯華等人道。
“行了,你們都回去吧,記得明早卯時破曉,過來就行。
”
謝顯華帶着衆人,對沈秀才作揖行禮後,才領着衆人走出明倫私塾。
大牛、二狗、三蛋一出明倫私塾,眼睛馬上通紅一片。
三蛋最先頂不住,眼淚跟斷線的珠子,噼裡啪啦往鞋面上砸。
或許是離明倫私塾太近,他并不敢放出哭聲來。
等牛車載着衆人,離開明倫私塾地界,三蛋終于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季婈茫然的看着抱頭,互相藉慰的哥三人。
她轉頭無聲的問謝顯華。
沈秀才到底做了什麼?
怎麼這三個熊孩子,抱頭痛哭的畫面,跟劫後餘生差不多?
謝顯華眼底泛起漣漪,漾出一抹笑意。
他指了指,三個熊孩子的手掌心。
季婈打眼看去。
哦豁——!
哥三有一個算一個,小手全腫得像熊掌一樣!
她小聲問謝顯華。
“沈秀才打的?
”
她難以想像,像沈秀才這樣,斯文儒雅的人……
是能用尺條抽學生的先生!
季婈可是見過大牛、二狗、三蛋,這三個到底有多皮。
甚至跟于氏對打過。
沈秀才能一下制住三?
謝顯華看出季婈的困惑。
他輕輕笑道。
“别看先生文弱,但先生的禮、樂、射、禦、書、數,六藝都不俗。
”
季婈看到謝顯華眼露崇拜。
她當即連連點頭鼓勵。
“那你可要努力,留在明倫私塾了。
”
謝顯華聞言,頓時面露苦笑。
“可能我真的自大,我覺得我有,很多不懂之處。
”
一旁的大壯和虎頭聞言,更加喪氣。
季婈看兩個小子,猶如霜打的茄子,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樣。
她好笑地拍了拍二人的頭。
“放心吧,咱們這就去買點筆墨紙硯,回家咱們把先生今天教的鞏固一遍。
”
虎頭快哭了。
“可是我好多都不記得了。
”
季婈沉吟:“三字經我可以教你們,不過等你們學八股文,我可沒能力教了。
”
虎頭驚住:“小嬸,三字經裡的字,你都認識?
”
季婈一樂。
“我要看醫書的呀,不認識字怎麼辦?
”
她沒說的是……
傅老頭變态到,為了讓她讀懂上古醫書,還逼着她學了多少古文字。
汾通縣隻有一家書肆,與明倫私塾隔着一條街。
書肆中不止賣書,也賣筆墨紙硯,放些抄書的活,生意良好。
季婈等人到的時候,書肆裡已經有不少人正在選書。
書肆入口處,擺着一個四方桌。
桌子後坐着一個年過半百、發須皆白,正捧着書,看得津津有味的老頭。
正在此時,走在季婈前面,一個書生打扮模樣的人,對櫃台後的老者輕聲喊。
“邢東家,我過來交書了。
”
被稱為邢東家的老頭,從書中擡起頭來。
看到來人,他臉上當即露出淺笑,從青年書生手中接過手抄書。
檢查手抄書片刻後,他滿意點點頭。
從布袋中拿出兩吊銅錢,給青年結算。
跟在季婈身後的虎頭,看到兩吊錢,頓時眼睛一亮。
虎頭驚歎道:“錢真好賺啊!
”
青年書生聽到虎頭的驚呼。
他皺了皺眉頭,轉身看向季婈一行人。
看到季婈等人身上,衣裳粗布麻衣,頓時傲氣的開口。
“你當是誰都能接得了,手抄書這活?
”
站在虎頭旁邊的謝顯華,趕緊替虎頭道歉。
“還位仁兄,實在抱歉,小孩子不懂事,說錯話的地方還請見諒。
”
青年書生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不贊同的糾正,謝顯華的話。
“你不應該稱呼本公子為仁兄,你應該說這位公子。
”
季婈看着面前,優越感十足的青年書生。
青年書生高傲的神情,就差指着謝顯華的鼻子,說你不配跟我一樣是個人了。
她有些反感的微微蹙眉。
“喲,這誰啊?
”
蓦然,從衆人身後,行來一群身着青袍,頭戴書生帽,手拿折扇書生。
為首五官普通的書生,油裡油氣一下撞開大壯,跻到抄書書生身邊。
季婈扶起摔倒在地的大壯,檢查大壯隻是蹭破點油皮後,松了口氣。
再看謝顯華看到來人後,一雙劍眉慢慢擰了起來。
季婈忍不住疑聲問。
“認識?
”
謝顯華面色不佳的點點頭。
“這是錢大公子。
”
季婈頓時恍然!
這就是被大水牛追着跑,尿了褲子的錢大公子啊?
她饒有興緻看着,來意不善的錢大公子。
隻見剛才還高傲得,說謝顯華不配稱他為仁兄的,青年書生。
此刻正舔着臉,腰身微躬,一臉谄媚的朝錢大公子問好。
錢大公子很享受青年書生的恭維。
他睨了謝顯華一眼,拍着青年書生的臉,含沙射影地開口。
“我最喜歡的就你這樣聽話的,不像某人,連死字都不知道怎麼寫!
”
青年書生即刻聽出,錢大公子對謝顯華的厭惡!
他眸底精光一閃,看着謝顯華咧嘴一笑。
一個惡毒的計謀,瞬間在他腦海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