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一行人進了院子, 屋裡早已掌了燈。如今這天兒黑得晚,越到四月, 晝長夜短。屋裡确實有些昏暗, 但也沒到那麼黑的時候。不過徐家如今不缺那點兒燈油錢,想掌燈便掌燈吧,“不是說好半個月才沐休兩日?”
徐宴提燈走在蘇毓旁邊, 目不斜視:“回來拿點東西。”
“什麼東西?”夫妻倆是并肩走, 四周都有人,說話确實不好大聲。
“……”徐宴沒說話, 一行人進了屋。
蘇毓看進屋便也不問了。扭頭見芍藥鈴蘭幾個人手裡還提拎着吃食, 便指着竈下讓她們先去将東西放下。這邊先招呼白氏坐, 扭身去屋裡拿幹茶。一回生, 二回熟, 大家也就沒那麼拘束。這回都不必蘇毓特地交代。徐乘風小屁娃子勇于承擔家庭的重擔, 擔當起了陪同白氏說話的重任。
徐宴回來有一會兒了,回來的時候家裡沒人。隔壁嚴家相公不在,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去敲隔壁嚴家小媳婦兒的門, 便耐心在家等母子倆回來。
說來, 徐家院子裡有一株茂盛的大榕樹。這種樹啊, 一到春夏的季節, 極易招惹蚊蟲。徐家院子裡不僅有大榕樹還有一口井, 所以天兒才回暖,到了傍晚屋裡屋外就許多的飛蟲。徐宴在家等了許久沒見母子倆的身影, 便又去買了些驅蟲的藥草回來熏。
這會兒家裡熏過蚊子, 藥草的味道也散了, 隻餘下淡淡的草藥味兒。坐着沒有飛蟲嗡嗡的吵鬧,倒是耳根子清淨, 屋裡的味道還挺别緻。
白氏坐着就嗅到了,心裡又點了點頭。徐家人雖身處清貧,卻不驕不躁,怡然自得。
蘇毓這邊也沒工夫陪,就留徐宴和小屁娃子陪白氏說話。不過白氏今日似乎來了興緻,不想坐着飲茶,反倒起身跟着蘇毓去竈下。她興緻勃勃,身後跟着的那四個大宮女臉色卻不好了。鈴蘭張口就又要勸,一個個好似竈下是多髒亂的地方,慎重得不得了。
“竈下灰多。”蘇毓眨了眨眼睛,對這誇張的保護覺得稀奇。她是見過現代城裡人下鄉各種嫌髒嫌臭的,蘇毓覺得眼前這情形謎之相似。她倒沒什麼特别的感受,白氏想去就去。蘇毓認為自己做菜挺幹淨利落的,雖然稱不上享受,但沒什麼不能給人瞧。
沒有阻攔白氏,她隻是客觀地說出竈下的環境:“火燒得不好,可能進去會嗆鼻子。”
“無礙,”白氏确實是對平民生活感興趣,非得去瞧瞧,“我就在一旁看着,你自管做你的便好了。”
那真要這樣,蘇毓也不勉強。左右這事兒是白氏自己要求,跟旁人可沒太大關系。
蘇毓聳聳肩,示意她随意。白皇後的四大宮女還要再說,被白氏狠狠瞪了一眼,頭都低下去了。
每次白氏說要做什麼,總有人攔。但開口之後就沒有勸成功的,每回都找罵,但這幾個姑娘卻樂此不疲。蘇毓有時候還挺佩服這四個姑娘的職業素養,盡職盡責。
白氏要去,這幾個伺候的自然要跟着。不過徐家的竈房可沒那麼大,三四個人能走,五六個人擠在裡頭那是别想轉身了。蘇毓很直接地表示了竈房進不了太多人,白氏就笑了:“看吧,都叫你們别跟着。在裡頭擋手擋腳的,不若在外頭幫毓娘打打下手。”
她話這麼說,那蘇毓可就不客氣了。
四個人打下手,正好省許多事。剛買回來的一大堆吃食處理了,蘇毓很自如地就指使她們,摘菜的摘菜,洗菜的洗菜。就算不洗菜,擦洗菌子,清洗碗碟。不得不說,有的人幹活真能把人急死。雖說心裡知曉她們身份不簡單,但蘇毓看到她們摘菜的生疏程度還是沒忍住挑眉。
美婦人的身份基本能猜出來。身邊伺候的下人都不大幹活的樣子,可見身份不簡單。
竈下蘇毓今日臨走時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筷,打開鍋一看,洗得幹幹淨淨。
說來這也是被蘇毓給練出來的。這半年在家幹活的時候多了,如今都不用人叫,徐宴看得見有活兒順手就給幹了。竈下收拾得幹淨,還燒了熱水。蘇毓十分滿意,嘴角忍不住就翹起來。
白氏不曉得她翹着嘴角是為哪般,她操着手跟在蘇毓身後就看她處理肉菜。
肉菜不打算做多,兩道就夠了。一來是晚上吃太多太油膩不利于養生,二來做起來太麻煩。那駕車的車把式又被白氏叫進來燒火,蘇毓便趁機給肉焯水。
先将肉菜去一遍血腥氣,蘇毓将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撈上來,才開始切。
衆所周知,做菜是一件很治愈的事情。尤其是看着美食從生到熟,一點一點上色噴香,那個過程有着難以比拟的治愈效果。白氏本來隻是湊熱鬧,想來看看菜怎麼做。結果看着蘇毓利索的刀法,聽到油澆在鍋裡刺啦一聲的聲響,那股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她就明顯感覺到口涎在泛濫。
這是白皇後這麼多年從未有過的。她自小便挑嘴,後來去了白家求學,衣食住行也從未被虧待過。後來進宮就更不提了,入她口的從來都是山珍海味。真正的食不厭精脍不厭細。但好的東西吃多了,就有些麻木。這麼多年白氏吃飯一直是個大問題。禦膳房為她多吃一口,可謂是挖空了心思。但就是再好的東西,也沒見白皇後多吃一口。
前一次在徐家吃了個肚子溜圓已是意外,此時還沒吃呢,她卻覺得餓得不行。
“這是在做什麼?”白皇後牽着已經蠢蠢欲動的小屁娃子站到鍋邊,方才還怕被油濺着,此時卻覺得湊近了看更賞心悅目,“在做肉菜?”
蘇毓:“……”這不是廢話,她剛才切肉的時候不是都在旁邊看着呢麼?
點點頭,蘇毓看肉的成色差不多了,便開始往裡面很快地加調料。她動作利索又幹脆,每一下都很漂亮。白皇後在一旁看着,越看越餓。說來也怪,她平日裡胃口極小,這下午跟着徐家母子倆亂轉,倒是把肚子轉餓了。此時聞着肉香味,倒是體會到了饑腸辘辘的滋味兒。
蘇毓做菜的速度很快,隻要火候夠,她能很快炒出來。
徐家的竈台是有兩個鍋的。平常一邊用來炒菜一邊焖飯。這會兒外頭的素菜還不見人摘好。蘇毓往鍋裡加了足夠的水,蓋上蓋子便準備出去瞧瞧。
“哎,哎?”白氏正看得起勁,看她把鍋蓋蓋上了好遺憾,“怎麼這就好了?煮?”
“等它炖一會兒。”
丢下這一句,蘇毓就出去看幾個姑娘菜摘得如何了。
白氏站在鍋邊聞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嘀咕:“誰說葷菜不好吃?看來是禦廚那些人不會做!整日做得那什麼清湯寡水的白肉誰樂意吃不是?!”
小屁娃子還巴在鍋邊,聽了半句:“清湯寡水當然不好吃,我娘做得最好吃!”
白氏自然滿口答應:“就是,菜還是家裡燒的好吃!”
徐乘風不曉得什麼家裡燒的外頭燒的,他隻曉得蘇毓燒得很多菜比湘繡樓的大廚做的還好。吸了吸小鼻子,肚子咕咕地叫。他滿口答應,超大聲地附和:“就是就是!湘繡樓的什麼白切雞還沒有娘燒的叫花雞好吃!湘繡樓的東坡肉也沒有娘燒的東坡肉好吃,家裡的最好吃!”
白氏被他小模樣弄得高興,忍不住又把小孩兒抱懷裡了。
徐乘風冷不丁地騰空也不吵鬧,雖然心裡搞不明白這位奶奶怎麼那麼喜歡捏他抱他,但小屁娃子很敏感地能判斷眼前的人是真喜歡他。白氏抱着小孩兒出去,就看到自己的四個能幹的大宮女摘菜跟作畫似的,半天沒摘出一盤子。
蘇毓都不指望她們了,直接去将書房裡的徐宴叫出來:“宴哥兒快點,搭把手。”
徐宴一出來,幾個姑娘就避開了。徐家小相公近處看太驚人了,就是她們心性堅定,靠的近也忍不住面紅耳赤。不想鬧出笑話,她們很自覺地不跟徐宴碰上。菜沒摘完,但菌子好賴是擦出兩大盤了。洗菜的洗的也很幹淨,蘇毓走過去,将那一筐菜拖到徐宴跟前,順便給了他一個小馬紮。
徐宴看着扔到自己面前的小馬紮:“……”
許久,他撩了袍子坐下,指着一筐菜又問:“這些?”
蘇毓點頭:“嗯。”
“全部?”
“嗯。”
“宴哥兒你搞快點,我鍋裡還煮着肉。”丢下這一句,蘇毓操着手慢悠悠地回了竈下。
白氏抱着小孩兒也笑眯眯過來看,點點頭:“芍藥梅香回去加月例。鈴蘭回去扣月例,扣的月例就給芍藥和梅香平分。”
鈴蘭臉羞得通紅,糯糯點頭。
徐宴别看一幅不事生産的模樣,做事情幹脆利落。那一大筐的菜,看他動作不疾不徐的,其實很快就摘得幹幹淨淨。不僅菜摘得幹淨,若是仔細看的話,他的每一根菜放下去都一樣長。這也是蘇毓不止一次懷疑這厮有強迫症或者獨特天賦的原因。
一堆菜能掐一樣長可以理解,他下手切的每一片肉也一樣長一樣寬一樣的厚……總之,這就是一個很神奇的人。單單靠目測就能做到這樣,隻能說,徐宴這男的太不是人了。
一炷香不到他摘完了。不緊不慢地端到井水邊清洗幹淨,然後轉身很自然地拿進竈下。頂着一幅谪仙的皮相,他一系列動作娴熟得令人心疼。幾個人在一旁盯着他看,都啧啧稱奇。
白氏覺得莫名覺得好笑,笑得不行:唔,這徐家小夫妻倆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