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皇後得知消息的瞬間便将桌上的東西都揮打到地。乒鈴乓啷一陣響動, 瓷器碎了一地。她背對着一片狼藉氣得直抖：“又是她！又是她！她到底要怎樣？！”

　　原本看在二十五年的母女情分上，白皇後如此憤怒, 也從未想過對晉淩雲如何。這個女兒, 愛也好狠也罷，她是真真兒放在心上疼愛過的。就算後來有諸多的糾葛，諸多的不滿和沖突。白皇後想着隻要晉淩雲安分守己, 她都沒打算動她。

　　但是！晉淩雲一次又一次地挑戰她的忍耐力, 一次又一次地踐踏她的底線，忍無可忍。

　　“人呢？來人！”白皇後雙目血紅, 怒不可遏, “給吾立即去長公主府把人給吾叫來！吾倒要看看！她晉淩雲是不是當真能無法無天！”

　　與此同時, 蘇恒已經領着定國公府的護衛抵達了長公主府。

　　天色陰沉沉的, 風雪鋪天蓋地。蘇恒籲地一聲勒馬, 冷着臉厲聲命人上前敲門。這個時辰公主府的大門是緊閉的。門房看着突然湧入這麼多人, 早已經進去報信。

　　長公主得知消息姗姗來遲，一眼看到騎在馬上的蘇恒。

　　老實說，蘇恒的長相也頗為符合她的喜好。俊眉修目, 面如傅粉, 形神俱美。但蘇恒的身份不同, 定國公府的嫡長子, 将來要繼承國公爵位, 是她輕易碰不得的。晉淩雲的目光遺憾地在蘇恒的臉上轉悠了幾圈，朗聲便問道：“你來作甚？”

　　“公主明知故問。”因着有白清樂這情情愛愛牽扯不清的母親在前, 蘇恒最是厭惡此類女子。此時看到晉淩雲眼中帶鈎, 隻覺得惡心不已, “我府中妹夫，公主是不是該放人了？”

　　晉淩雲眼珠子咕噜噜一轉, 矢口否認：“什麼妹夫，本宮不認得你家妹夫。”

　　蘇恒頓時就怒了。他拉着馬兒原地踱了幾步，臉色愈發的難看：“大庭廣衆之下将人綁走，殿下是覺得衆人都是眼瞎的麼？”

　　“哦~”晉淩雲眨了眨眼，“你說他啊。”

　　若說全京城蘇恒最厭惡的女子是誰，那聲名狼藉的長公主排第二，無人能排第一。蘇恒已經不耐煩與她多話，十分不客氣地要求，“妹夫剛入京城不懂規矩，若是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見諒。既然公主已然知曉臣說的是誰，還請盡快放了臣的妹夫。”

　　“本宮若不放呢？”晉淩雲撚起肩膀上一縷頭發繞在指尖，一圈一圈兒地繞着。歪着腦袋，繞有意趣地問蘇恒道，“本宮若是不放，你能奈本宮何？”

　　“那臣隻能奏請陛下。”旁人怕長公主，蘇恒可不怕，“長公主以為呢？”

　　晉淩雲臉色一變：“你！”

　　“長公主身份貴重，是臣等不能唐突的。但長公主莫忘了皇室的名聲，”蘇恒嗓音仿佛摻雜了冰渣子，比這呼嘯的寒風還要冷冽，“一次，兩次，三次，陛下能護得公主一時，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公主如此行事。畢竟，陛下也是要給朝臣一個交代的。”

　　“你放肆！”晉淩雲怒了，柳眉倒豎，“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本宮其實你能威脅的？”

　　……

　　兩人就這般在公主府門前僵持住了。

　　蘇恒騎在馬上，身後是三十個膘肥體壯的定國公府護衛。長公主這邊護衛也出來了，雙方各占一方，誰也沒有妥協。她不放人，蘇恒作為臣子，又無法帶人真的闖進去。越來越凜冽的寒風刮在臉上，就猶如那刮骨刀，凍得人臉色發青。就是如此，雙方依舊是分寸不讓。

　　就在這時候，三皇子的馬車緩緩停在了長公主門前。而這兩馬車的後頭，一對禁衛軍。

　　三皇子晉淩钺緩緩掀開了車簾，瞥了一眼劍拔弩張的場面。冷冷一笑，從馬車上下來。隻見一個面向冷峻，刀削斧鑿的俊俏男子緩緩地走到蘇恒的馬前。蘇恒翻身下馬，拱手作揖。他什麼話都沒說，手一揮，禁衛軍二話不說沖進了長公主府。

　　晉淩钺這才帶着撐傘的仆從走上了台階，緩緩地擋在了晉淩雲的面前：“五妹，好久不見。”

　　長公主在公主中排行老大，但若是在兄弟姊妹一起，隻能排到第五。

　　她眼睜睜看着禁衛軍沖進她的府邸，氣急敗壞：“你做什麼！誰給你們的膽子敢擅闖本宮公主府！”

　　晉淩雲怒極，張口喝止。但禁衛軍根本不聽她的吩咐。

　　“晉淩钺，你信不信本宮去父皇那裡告狀！”晉淩雲怒極，她一把揪住晉淩钺的衣領，威脅道，“膽敢欺辱到本宮的頭上，本宮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晉淩钺如今呼聲越來越高，儲君之位眼十拿九穩。志得意滿，早已沒有了謙卑姿态。

　　他一把扯開晉淩雲的手，拍了拍被揪得起皺的衣襟，回頭沖蘇恒笑了笑。轉過頭來再看晉淩雲，面上沒有一絲笑意。事實上，今日這事，晉淩钺得知以後非常生氣，甚至覺得十分冒犯。定國公府的女婿，晉淩雲她說搶就搶，肆無忌憚。這是将定國公府當做什麼？将他晉淩钺當做什麼？

　　本就多疑的人，此時看晉淩雲的嚣張姿态，便認定了晉淩雲就是故意，存心不将他放在眼中。

　　晉淩钺居高臨下地注視着自己這個耀武揚威的妹妹，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要說他這輩子最厭惡什麼，就是頤指氣使的人和這個自幼拿父皇威脅他屈服的正宮妹妹了吧？

　　“當街強搶男子，荒淫無道，不知羞恥，”晉淩钺一字一頓，一字一句犀利且不給情面，“你做出如此蕩.婦之舉，居然還有臉告狀？”

　　“你！”晉淩雲雖然敢做出這種行為，但不意味着她能接受别人罵她蕩.婦。

　　“你罵我是蕩.婦？”事實上，這樣辛辣且不講究的話，晉淩雲是頭一次聽到。她大睜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臉優雅地說她是蕩.婦的晉淩钺，以為幻聽。

　　頓了頓，晉淩钺的眼神越發譏諷，她才意識到，晉淩钺确實就是在罵她？！

　　從小到大，晉淩雲的肆意放縱的二十五年，哪怕早已在京城聲名狼藉，但從未有人敢将這樣的話當着她的面說過。不管他們心中如何看他，隻有捧着她的份兒：“你罵我是蕩.婦？”

　　晉淩钺挑了挑眉：“難道不是？你自己做過的事情，難道心裡沒點數？”

　　晉淩雲的臉一瞬間漲紅，紅到發紫一般地漲紅。

　　“不過一個庶子，不分尊卑罵到本宮的頭上？她哈哈笑了兩聲，蓦地擡起手一巴掌抽向晉淩钺的臉。不過擡手的瞬間，便被晉淩钺握住了手腕。

　　她的臉色已經紫到發黑，惱羞成怒：“晉淩钺你好大的狗膽！”

　　晉淩钺笑了：“庶子？”

　　“庶子！”晉淩雲當真跋扈，一句話便能死死戳到晉淩钺的痛楚，“不過一個卑賤庶子？！”

　　“本殿本來想好好規勸五妹走上正途。沒想到五妹如此冥頑不靈，不僅不感激本殿，還語帶威脅？”晉淩钺笑了兩聲，忽然反手一巴掌扇在了晉淩雲的臉上。啪地一聲清晰地響聲，場面瞬間寂靜了。

　　“晉淩雲，做人得要識好歹，别一味地潑婦罵街。”

　　晉淩雲捂着臉站穩，人都傻了。好半天反應過來，立即就要給晉淩钺好看：“你給本宮等着！”

　　蘇恒等人着實沒料到禹王過來會變成這樣一幅場面。震驚之餘，所有人都将目光移開，避開不看。别說蘇恒等人沒想到，晉淩雲也沒有想到。晉淩钺居然膽子肥到扇她耳光？除了被白皇後打過，長到這麼大，還從未有人對她動手。

　　“若不讓你給本宮磕頭認錯，本宮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說着，晉淩雲便要招人備馬車。

　　她要進宮，她要讓晉淩钺這庶子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就在公主府一團亂麻，皇後的人也到了。晉淩雲看着關嬷嬷親自帶着人來長公主府，再緩緩環視了一圈四周，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事情似乎鬧大了。她頂着腫了一指高的臉頰，不明白。不過是搶了個沒有功名的書生而已，怎麼就惹出了這麼大場面。

　　關嬷嬷如今再看晉淩雲，滿心滿眼的嫌惡和憎恨。

　　她垂下眼簾藏住眼中的厭惡，冷聲道：“公主殿下，娘娘讓您立刻馬上将徐公子安然地送回國公府去，并且為您的所作所為賠禮道歉。另外，在此之前，殿下還請随老奴走一趟，娘娘要見您。”

　　晉淩雲瞬間打了個激靈，臉色漸漸地白了：“母後為何突然要見本宮？”

　　“老奴不知，”關嬷嬷說話也沒了往日的苦口婆心，多一個字都是沒有的，“請您快點放了徐公子，老奴就在此處等着。娘娘吩咐了，務必看着您放了徐公子，再叫林随老奴走一趟。”

　　要說晉淩雲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那必然是白皇後。

　　原以為不過一個書生，白皇後不會知道，知道了也不會那般震怒。畢竟那個蘇毓再如何也是蘇家人，白皇後最厭惡的就是蘇家人。總不能為了蘇毓，對她怎麼樣。雖說早先說的不怕，但事到臨頭，她還是驚悚未央宮的人會來得這麼快……

　　憶起上回盛成珏的死已經突破了底線，就是父皇也說，若是再犯錯，他不會求情……晉淩雲不說話了。

　　猶豫許久，原本想說先去梳洗一二再走。

　　但轉念一想，自己頂着這張臉興許還能逃過一劫。于是也不去梳洗了，吩咐身邊人将徐宴送回去。暗中狠狠瞪了一眼晉淩钺，擡腿便往府外走去。

　　關嬷嬷掃了一眼晉淩钺，什麼話也沒說，隻淡淡地颔了颔首便帶着人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