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了春節,二月依然春寒料峭,陽光卻帶上更多溫度,曬着屋頂朝南面的積雪滴答融化,順着瓦當落下來,砸得房檐地下凹處一個個小泥窩窩。
莎莎蹲在屋檐地下,低頭瞅瞅地下,再仰頭瞅瞅盯上,試探着伸出小手接一滴水珠,刺骨冰涼。
真好玩兒!
她的雪娃娃早就化了。
薛老婆子說是吓化的,太陽公公一出來,看到它那個樣子就發動了熱攻擊,把它給吓化了。
她看了一會兒就跑到堂屋去看媽媽寫信。
去年臘月林蘇葉收到薛明翊的電報,說有任務不回家,臘月底郵局快放假的時候又收到他一封信,說轉移進修地點搬到某海島上,還說學校允許通信,隻是速度比在首都要慢很多。
那時候都快過年,家裡也不能回信,雖然毛衣織好也不能給他寄過去,隻能等年後。
過了正月十五鄉下郵局也陸續上班,林蘇葉就給他寫回信。
大軍小嶺已經寫了幾封信,就等着一次性寄出去呢。
她捏着筆想想寫什麼合适。
去年臘月初八,全國人民的好總理與世長辭,首都還是發生了一點動蕩,不過這事兒沒波及到鄉下。
對于交通不發達信息又格外閉塞的鄉下,大部分人一輩子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公社,哪怕他們離海邊三百裡路,都從來沒有去過,甚至都不清楚公社離着海并不遠。
至于更加遙遠的首都,那是夢裡的地方,他們就更不清楚。
鄉下人每天忙的就是工分、填飽肚子,過年的時候每個生産隊都殺豬、賣豬肉,家家戶戶都要準備年貨。
林蘇葉家也不例外,去年生産隊的豬大豐收,除了上繳公社的以外還能留下足夠的殺掉供社員們購買。
豬肉多,購買政策就會放開點,一家可以多買點,不舍的多買的就留給寬裕的人家買。
林蘇葉有錢,還有軍人家屬身份,今年就能多買一些豬肉。
她買了二十斤豬肉,還買了一些豬蹄、豬頭、骨頭、下水等,為了防止肉壞掉,她還做了幾條鹹肉,因為肉不多,也不值當熏,就直接做成鹹肉挂着即可,來年慢慢吃。
小舅舅過來給她送來一些冰帶魚、小黃花、鲅魚、小烏賊,這都是周金鎖娘家那邊公社賣的,還送了一些核桃。
大姑姐和大姐夫給送了三十個鴨蛋,十個鵝蛋,兩隻鴨子。
薛老三跟着劉賀岩賣小東西,年底居然又分到五塊錢,還分了五斤山楂,兩斤桃酥。
可把薛老三得意壞了,自己也能賺錢了有沒有!
他讓林蘇葉獎勵他倆鹹鴨蛋,讓他吃蛋黃吃個過瘾,林蘇葉就滿足了他的願望。
通紅的蛋黃,沙沙的,橙紅色的油,簡直給他香得飄飄欲仙,痛快!
林蘇葉想起這些就覺得好笑,便也寫在信上,寫信麼不就是寫家裡的事兒?
以前老三好吃懶做,現在賺工分、賺錢,雖然還饞點卻已經不再是缺點,她覺得應該告訴薛明翊。
她再把小姑考上公安,每天去縣裡培訓的事兒也寫在信裡。
小姑和薛明流去年臘月初九開始騎車去縣裡培訓,早上八點半上課,晚上五點放學,沒有晚自習。
他們培訓課程包括思想文化課、公安理論課、格鬥訓練課、射擊訓練課等。
培訓處管一天三餐,因為有體能訓練,一天給一斤半糧票,兩毛錢菜補,另外還有一天一塊錢津貼。
這就等于拿着工資培訓,一個月三十塊呢。
管飯、管菜、給工資,這事兒可把小姑樂壞了,每天學習、訓練,勁頭十足,很快就出類拔萃,整個培訓班第一。
薛明流也很慘,他被小姑當成訓練對象,自從開始培訓隻要林蘇葉看見他,就發現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特别可憐。
他一直嚷嚷着以前跟顧孟昭學習頂多脫層皮,現在跟着小姑訓練可能得丢條命。
至于薛明翊和秦建民買收音機給家裡帶來的巨變,孩子們為此争搶、協調,莎莎怎麼壓制倆哥哥,怎麼和薛老婆子鬥智鬥勇,這些事情小哥倆已經寫了好幾封信,林蘇葉就不再多說。
林蘇葉又告訴薛明翊自己給他織了一件毛衣,娘給秦建民織了一件。
秦建民那件毛衣還挺……多災多難的,順便讓林蘇葉和小嶺母子感情再度“破裂”。
一開始林蘇葉起頭,後面薛老婆子接着織,本來挺好的,但是小嶺非說要給大哥獻愛心,大哥的毛衣他也織。
林蘇葉說不用不用,他非要,還保證自己絕對織得一模一樣。
他說得頭頭是道,聽着沒錯,但是他學得囫囵吞棗,看着會了,織起來就走樣,不是漏針就是錯針,之前的花樣全然不對。
林蘇葉沒轍,隻得拆掉他織的那塊重新織,誰織毛衣誰知道個中滋味兒。
結果小嶺這個欠打的,趁着薛老婆子做飯的功夫,把她好不容易救回來的那塊又…………又給織壞了,直接把毛衣漏了個大洞!
薛老婆子看到後都懵了,捂着臉不敢看,但是也不能當不知道,就委婉地騙林蘇葉說她老眼昏花,織壞了。
林蘇葉又不傻,豈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抄起笤帚就要打小嶺,都說了不用你不用你,你都織壞一次又來搞破壞,怎麼這麼不聽話?
!
!
薛老婆子求着說給她五塊錢,再重新織,反正自己都會了。
林蘇葉也不行,拿着笤帚追小嶺,一直追到顧孟昭那裡。
那天顧孟昭剛收拾東西,過兩天就準備出發去探望父母,勸了她好半天,替小嶺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碰她的毛衣,還保證新學期好好學習,她才有點消氣。
這會兒說起來平淡,寫起來沒有波瀾,當時真給她氣得不輕。
織毛衣多費勁啊,好不容易織那麼一塊呢。
不過現在毛衣已經完工,她不再生氣,想起自己當時氣成那樣,她又覺得自己氣性太大,如果是大軍和莎莎弄的,她估計不會發脾氣,為什麼小嶺弄的,她就發脾氣?
說來還是怪小嶺,要不是他總挑釁她,她能那麼生氣麼?
這是積累起來的脾氣!
去年年頭收拾過他以後,中間就沒怎麼挨打,攢到年尾爆發了個大的。
該!
不過林蘇葉覺得自己也挺吃虧的,上一次薛家屯圍觀她追打兒子,這一次大楊灣大隊的人圍觀她追打兒子。
哎,自己的名聲就這麼……沒了啊。
顧知青看她的眼神都不像以前那麼敬重,反而帶着戲谑的笑,再有楊翠花,可算找到知心好姊妹了,特别有共鳴。
楊翠花特意上門安慰她,給她帶來半斤煤油,拉着她的手一個勁地安慰說太有同感了,熊孩子就得揍啊!
你不能因為他一時表現好就松懈,以為他再也不會犯錯,那是不可能的啊。
嗯,就差和她抱頭痛哭了。
因為她兒子死性不改,之前剪姐姐的辮子,臘月又剪妹妹的辮子,給他妹妹氣得也要和他拼命。
楊翠花不得不更狠地打他一頓以平息家庭矛盾。
說來都是淚。
想起楊翠花那欲哭無淚的樣子,林蘇葉忍不住笑起來,那小嶺比楊翠花兒子不欠打多了。
莎莎趴在桌沿上,肉嘟嘟的下巴墊在手背上,歪頭瞅着媽媽,看她一會兒忍不住笑,一會兒又闆着臉很嚴肅。
莎莎就想,媽媽好好看啊。
林蘇葉瞅着閨女歪着腦袋在那邊,就摸摸她的頭,笑道:“奶奶呢?
”
莎莎指了指外面,“豬豬”。
生産隊要分豬崽給各家,薛老婆子去挑呢。
林蘇葉寫完信,把自己的這幾張信紙折起來粘好,不給小嶺偷看。
自從毛衣事件以後,母子倆的感情又“破裂”,寫信各自為戰。
她領着莎莎去生産隊瞅瞅。
剛到生産隊就聽見有人在那裡哭鬧,“怎麼每年都不給我家養豬?
幹嘛不給我家養?
輪也輪到我家了啊?
”
莎莎聽見有人哭,小嘴立刻撅起來,“喔~”
就見後頭癞子他媳婦兒在那裡哭呢,她也想養豬,但是生産隊不給她養。
癞子姓孫,真名叫孫來子,但是他爹娘一直管他叫癞子,大家也都叫他癞子。
薛家屯生産隊沒有集中養豬場,而是讓社員代養,從隊裡領粗飼料回家喂養,日常把豬圈的肥料交給生産隊,年底把豬上交。
年底交給公家的時候如果豬超過規定的重量,就能額外獲得布票、肉票獎勵。
一頭豬和滿勞力一樣可以賺十個工分,經常有人自嘲沒有一頭豬賺得多。
給生産隊養豬也不是誰都能幹的,太懶的不讓,豬喂不大,太窮的也不讓,會偷吃豬飼料那豬不但喂不大還可能餓死。
每年底過秤交豬的時候,如果豬太小,不足120斤的,就定為偷吃豬飼料苛待豬,下一年就不給養。
能給大隊養豬那可是很光榮的事情。
林蘇葉家不缺吃穿,自然不會偷豬飼料吃,所以每年都能領到豬崽。
去年顧孟昭還幫大隊研究更科學的養豬方法,薛老婆子深信不疑,嚴格執行,還讓大孫子去幫忙打豬草,去年她養的最大,别人都是100斤出頭,多數130斤,大的140-150斤,隻有她自己把豬養到了180斤。
她獲得十五尺布票和三斤肉票的獎勵,全生産隊頭一份兒。
可給老太太美得不行,這會兒在生産隊給大家夥兒傳授養豬經驗呢。
癞子媳婦兒趙根英哭得很兇,又哀求又威逼,“怎麼的我不是薛家屯的人呐,大家都能養豬,就不給我養?
”
孫家寶剛在家裡啃了一塊肉骨頭,剔着牙說風涼話,“癞子呢?
要養豬他咋不來說,讓你個娘們兒說?
”
趙根英罵道:“關你個吃軟飯的屁事!
”
孫家寶頓時沒面子,“不知好歹的娘們兒,好心幫你,你還排揎我了。
我吃我家的飯,什麼叫吃軟飯?
我再吃軟飯,也不賭錢!
”
這可戳着趙根英的痛腳,她開始坐在地上哭,“我怎麼這麼命苦啊,攤上這樣的男人,老天爺不給活路啊。
過年要吃頓餃子還得滿村借面粉啊……”
過年分肉,家家戶戶都包餃子吃,可癞子卻偷摸把趙根英藏的面粉給拿出……賭了。
趙根英大過年的滿村子借面粉。
其實也不獨她借,另外也有幾家窮的,還有兩戶跟林蘇葉家借的。
張蜜蜜看到林蘇葉過來,立刻湊上前套近乎,“蘇葉,你看看哪頭好,給我家也挑一頭。
”
林蘇葉:“我挑的你敢養?
”
她會挑啥?
她會吃豬肉。
張蜜蜜也不惱,林婉麗現在時不時就來讨好林蘇葉,她更不肯交惡,蘇葉可是她的手帕交!
薛老婆子已經挑好,倍精神的一頭小豬崽,她讓人給送豬圈去。
看趙根英還在地上哭,薛老婆子瞅着怪可憐的。
她道:“把豬崽分給你,回頭癞子給養死吃了賣了的,生産隊跟着倒黴呢。
”
趙根英忙說不會的,“他要是敢動豬,我就剁了他!
”
孫家寶:“拉倒吧,你還說他敢動你下蛋的雞,你就剁了他呢,你剁他啥了?
剁汗毛了吧?
”
趙根英又開始哭,哭求薛老婆子幫她要頭小豬崽養着。
一頭豬,一天十個工分,隊裡還給飼料,飼料的主要成分就是地瓜藤碾碎拌上一些碾碎的紅薯粉,年底為了給豬上膘,還發一些豆餅,這都是好東西啊。
給豬吃一半,自己家也能落下一半不是?
薛老婆子:“我可不好給你要,滿村這麼多人家撈不着養呢。
”
薛老婆子心道:養豬是靠本事的,又不是靠眼淚兒耍賴,我老婆子最瞧不上耍賴的人。
趙根英看到林蘇葉,就跑過來求林蘇葉幫她說情。
林蘇葉:“我不會養豬,沒辦法。
”
趙根英:“大軍娘,你吃了我們家的雞,不能不幫幫忙啊。
”
林蘇葉:“我什麼時候吃你家雞了!
”
趙根英:“去年我們癞子抱着雞去你家那邊,回來就沒了……”
林蘇葉:“那他給沒給你錢呢?
”
趙根英使勁搖頭:“沒有哇,嗚嗚……我可真命苦。
”
恰好小姑和薛明流騎車回家。
他們今兒進行了測試,小姑得了第一,考完試就放學,提前回家。
她瞅着趙根英在那裡纏着林蘇葉哭,還以為她想欺負嫂子呢,立刻支下自行車過去把趙根英給拎一邊。
趙根英:“别打,别打!
”
小姑:“怎麼回事?
”
雖然她還沒真當上公安,但是社員們不知道,隻以為公社錄取就是公安了呢。
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帶着敬畏,以前就怕她,這會兒更怕了。
孫家寶主動給小姑做解說。
薛明流道:“啊,我想起來了,去年我們體能測試,嫂子買了癞子的雞給我們慶祝的。
”
趙根英說沒看到錢。
大家紛紛道:“這個狗癞子,拿錢估計又去賭了。
”
“那也不能賴人家明翊媳婦兒啊,人家給錢的。
”
也有酸溜溜的嫉妒林蘇葉的人,躲人群裡道:“她要是不買,癞子就賣不出去。
”
小姑:“冤有頭債有主了,都是癞子的錯,你纏磨我嫂子幹嘛?
我嫂子嬌嬌弱弱的,每天做衣服畫畫學習多辛苦呢?
你還煩她!
”
衆人不約而同想起去年臘月林蘇葉追着小嶺打的畫面,紛紛憋不住笑。
可能隻有薛明春以為她嫂子嬌嬌弱弱。
林蘇葉對小姑道:“餓了吧,咱回家做飯吃,别理她了。
”
小姑:“嫂子,我是公安了,我不能不管,我得幫她解決問題啊。
你們等着啊。
”
大家都好奇,她要怎麼解決問題?
小姑轉圈看了看,“癞子呢?
”
這會兒地裡還凍着,大隊沒開始大規模春耕春種,社員們大部分都閑着呢。
孫家寶小聲道:“指定張羅着賭錢呢。
”
小姑:“好。
”
她騎車就往癞子家去了。
癞子還真在家裡賭錢,他和四五個狐朋狗友,有後面村裡的,還有大楊灣的,輪流去誰家賭錢。
小姑直接進了門,進屋把他們賭錢的撲克、骰子一劃拉,一股腦地丢院子西南角的茅坑裡去。
五個男人都愣了,紛紛喝罵,“幹嘛,幹嘛呢,這麼嚣張,找打啊!
”
小姑想了一遍公安守則,不能随便打社員,但是如果社員動手就要防衛還擊。
她不說話,但是也不走,反而往幾個男人跟前湊,眼神挑釁他們。
一個男人受不了挑釁,就朝着小姑一巴掌扇過去。
小姑眼睛立刻亮了!
她當即一腳就把男人踹倒,又去踹别的男人。
癞子立刻抱頭蹲地上,“明春,我不敢了,饒了我吧!
”
笑話,誰敢和薛明春打架?
又不是傻子!
那個男人是外村的,沒認出來,吃虧了吧。
另外幾個男人看癞子這樣,能跑的就跑了,跑不掉的也抱頭蹲下。
小姑有點失望,你們咋不打我呢?
不是嗚嚎地喊着上來群毆嗎?
人家不動手,就是失去反抗能力,她就不能打他們。
這是公安守則裡的,培訓第一節課就學這個。
她找了根繩兒,把剩下的三個男人栓成一條藤兒上的瓜,出了門就見薛明流跟前還蹲着倆呢。
薛明流不放心就跟着她過來,看到倆男人竄出來直接給截住。
小姑就給五個男人都栓起來,她騎車,讓他們互相牽着去生産隊部。
薛隊長、會計等人直接驚呆了。
薛明春還真是……牛皮!
趙根英見狀又急了,“咋還打我們癞子呢,快給他放開啊,他又沒殺人放火,就是打個牌也不犯法啊。
”
衆人:“……”
孫家寶悄悄對張蜜蜜道:“你說她圖啥?
”
張蜜蜜瞅了他一眼,“那我圖啥?
”
孫家寶就嘿嘿笑,“圖我俊,圖我溫油啊。
”
會計聽着要吐了,“孫家寶,說人話!
”
孫家寶:“……咋地還不許我們夫妻恩愛啊。
”
林蘇葉旁邊的莎莎回頭嘿嘿笑,唱道:“吹起小喇叭,哒嘀哒嘀哒……就怕不抵抗……”
這是她從收音機裡聽來的歌曲《就怕不抵抗》,她聽過兩遍就會。
孫家寶:“……”這孩子!
小姑把繩子一丢,讓五個男人在牆根蹲好,她對癞子道:“你整天偷懶耍滑……”
“明春公安,我……我沒偷懶,去年我跟着你上工來着。
”
癞子也是懶漢一員,被教訓過,幹活有長進,但是賭錢卻改不了。
小姑:“你不經過家裡女主人的同意就把雞偷走賣掉,錢賭掉沒拿回家,這就是偷竊。
”
趙根英生怕小姑判他刑,趕緊喊道:“不是,不是,自己家的不算偷。
”
小姑:“你閉嘴!
”
趙根英吓得立刻閉嘴。
小姑:“罰你從今天開始給生産隊幹額外的活兒,多賺工分,把這個賣雞的錢賺回來,賠給趙根英。
”
趙根英還想說不用了。
小姑卻道:“必須得賠,會計作證,工分賺不夠不能停。
”
生産隊有不少額外的髒活累活,一般人都不愛幹,都是懲罰犯錯的人幹的,比如漚肥,撈淤泥,給隊部清理茅廁等等。
癞子哭喪着臉,老大不樂意,卻不敢頂嘴。
小姑又對趙根英道:“再讓我看着你欺負我嫂子,連你一起去。
”
趙根英吓得立刻離林蘇葉三米遠,再也不敢湊近。
另外那四個男人,小姑也問問是什麼村的,她道:“我是咱公社的公安,你們也歸我管,懂?
”
四個男人連連點頭,“懂懂。
”
小姑瞅瞅那倆跑了的,“跑得倒是快。
再敢讓我抓到一次你們賭錢,就每天早起陪我跑步,跑不夠十裡路不待停的。
你要是偷懶不跑,我就用繩子拖着你跑。
”
男人吓得臉都綠了,表示再也不敢。
再也不敢讓薛明春抓着了。
小姑就讓他們滾了,“繩子是趙根英的,還給她!
”
幾個男人趕緊互相解開,把繩子還給癞子,一溜煙地跑了。
癞子又沒面子又害怕,趕緊拉着趙根英也跑了。
會計笑道:“明春真帶勁兒!
”
小姑:“誰要欺負我嫂子,我就揍他。
”
别以為我二哥不在家,有人就能欺負他媳婦兒,哼!
會計:……我作證,真沒人敢欺負她,你是沒見她裝斷腿那會兒,那個厲害。
小姑又沖着衆人喊道:“以後誰要是在村裡賭錢,别讓我知道,知道一樣處理。
”
打牌可以,不許賭錢,隻要賭她就管!
幾個男人立刻表清白,“沒人賭錢,沒人!
”
心裡卻悄悄想着再也不能賭,至少不能在薛家屯……不不不,不能在公社範圍内賭,免得被薛明春收拾。
小姑又道:“還有我不管你們是男人偷了家裡的錢還是女人偷了家裡的錢,隻要另一個人不知道,就是偷。
也别讓我知道!
”
知道就和癞子一樣!
村裡有些夫妻過日子,互相藏心眼,女的往娘家倒騰,男的往自家爹娘或者兄弟姊妹家倒騰,反正就是不好好一塊過日子。
這些人隔三差五就打架,也是小嶺看好戲的重要來源。
有那兩口子是這樣的,趕緊悄悄溜了。
林蘇葉看得直樂,領着莎莎和小姑回家。
薛老婆子已經把小豬崽安頓好,看她們回來,還納悶呢,“今兒這麼早?
”小姑:“考試,考完就休息。
”
薛老婆子瞅瞅天色,“哎呀,四點還這麼亮呢,真是天長了。
”
一會兒大孫子就回來,她得趕緊做飯,這樣他們一回家就能吃。
大孫子長身體,尤其小嶺活動量大,中午吃完飯,下午四點就很餓。
莎莎一回家就跑去擰收音機,嘴裡配着音,“吹起小喇叭,哒嘀哒嘀哒;打起小銅鼓,得龍得龍咚。
……”
看到薛老婆子進來,她就大聲唱道:“就怕不抵抗!
”
薛老婆子:“嘿,這孩子故意挑釁我是吧?
你再這樣,我可抵抗你啦!
”
莎莎立刻豎起細細的食指,“噓!
”
廣播裡傳出她最喜歡的聲音,“小喇叭,開始廣播啦~”
莎莎登時眉開眼笑。
莎莎正一邊聽廣播裡的兒童歌曲,一邊跟着音樂律動身體,這時候大軍和小嶺放學回來。
小嶺嘴裡吆喝着:“哥倆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這是過年去姥娘家,他跟着小舅等人學的,學會了以後就挂在嘴邊吆喝。
他拉着大軍比劃,大軍不感興趣不搭理他,他就教薛老婆子,可她隻會說手上不會比劃,他又拉着莎莎比劃。
莎莎每次說也不說,隻笑眯眯地看他表演。
他看莎莎在那裡聽廣播跳舞,把書包一甩也跑到她跟前一起扭,還用屁股拱她,把她拱一個趔趄。
莎莎雖然身體肉乎乎的,卻不是他的對手,被他連着拱了三次,撲通就坐地上了。
莎莎坐在地上,仰頭朝他瞪圓了眼睛,大眼睛裡滿是譴責,你太用力啦!
小嶺一邊扭一邊吆喝:“五魁首啊六六六啊,我要換台啊。
”
莎莎爬起來,一跺腳,把小肉手朝哥哥一伸,奶兇奶兇地喊:“一心敬啊,哥倆好啊,……”
她一口氣說到底。
小嶺:“…………”
她居然會!
!
!
他驚喜得很,拉着莎莎的小手,“再來!
”
大軍看他倆鬧騰,就悄悄把台換了,聽自己喜歡的嶽飛傳。
薛老婆子也過來湊熱鬧,“我也會。
”
他們就開始吆三喝四,“哥倆好啊……”
薛老婆子手上不會比劃,動作都是錯的,卻不肯認輸。
莎莎瞅着她,“大奸奸!
”
薛老婆子:“你小奸奸!
”
恰好顧孟昭過來,他明天要去碾坊推磨,尋思明春每天去培訓,家裡沒人推磨,他就幫林蘇葉磨面粉。
誰知道剛到門口就聽見家裡老人孩子吵作一團,過了影壁牆就看他們在堂屋連蹦帶跳,連跺腳帶劃拳。
就…………特别震撼。
顧孟昭一開始盡量憋着笑,生怕笑起來沒禮貌,結果薛老婆子和莎莎劃拳,劃不過在那裡耍賴,莎莎則跺腳說她大奸奸。
顧孟昭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他們怎麼能這麼歡樂!
林蘇葉:…………我們家就是這麼傻樂呵,見笑見笑。
林蘇葉就留顧孟昭吃飯,她發現顧孟昭探望爸媽回來以後整個人神采飛揚,氣色格外好。
小姑把自己新寫的文章拿給顧孟昭看。
顧孟昭指點她,“現在可以試着加一些修飾語,學一些成語和專業用語,做公安寫報告,用詞必須得準确。
”
小姑把他這話記得牢,所以雖然文采方面一般,準确性卻很突出,上文化課的時候老師也總誇她。
半個月後,東海某海島。
薛明翊收到了家裡寄來的包裹,包得嚴嚴實實非常紮實的一個包裹,與包裹一起的還有很厚的一沓子信。
看來他媳婦兒為了省錢,直接把好幾封信和包裹一起寄過來了。
最後的那封是小嶺寫的,裡面又分為……五封。
薛明翊唇角勾了勾,按照日期看,一封告狀訴苦信,一封過年趣聞,一封要求主持公道信……
大軍的有兩封,疊得平整闆正,字也寫得漂亮工整。
林蘇葉有……一封?
嗯,好吧,比沒有強。
好不容易有半天休息時間,他坐下慢慢細看。
“老薛,快快,我們去趕海!
抓了海鮮曬幹了給家裡寄回去。
”秦建民卷着一股子海腥味的海風沖進來,把薛明翊手裡的信紙吹得嘩啦作響。
薛明翊忙把媳婦的信捏緊,示意他,“你弟給你寫的信。
”
秦建民一眼就看到了,包裹、信!
他眼睛一亮,立刻把最厚的那一沓子拿在手裡,先快速掃了一眼小嶺那封,“哈哈,這是母子感情又破裂了?
”
薛明翊在媳婦兒的信裡正看這段呢,“嗯,稀碎,因為你那件毛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