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葉怎麼也沒想到劉豔麗是毛遂自薦呀,還尋思劉豔麗想介紹個姐姐給老三呢。
畢竟劉豔麗才十八歲,沒結過婚,雖然沒有多漂亮,卻勝在青春健康,模樣耐看。
薛老三可是二婚呢。
劉豔麗說出來就不那麼害羞了,她大大方方地道:“蘇葉姐,你看看我說的對不對呀。
你們家三哥肯定還得找對象吧,我爹娘也急着讓我嫁人。
我尋思與其嫁給一個不了解的男人,不如嫁給一個知根知底的。
”
林蘇葉一時間不知道說啥,就看着她。
劉豔麗繼續道:“蘇葉姐,你們家三哥人有趣,性格溫和,勤快能幹,善良嘴甜,還會做小買賣。
我要是嫁給他,肯定不用擔心他打老婆。
我也不讓他吃虧,我能幹着呐,絕對不偷懶耍滑,平時跟着他們出去賣東西,我更方便和婦女打交道,你說對不?
”
林蘇葉點點頭,對是對,可……這搭夥做生意就行,沒必要做夫妻吧。
劉豔麗越說嘴巴就越順溜,“蘇葉姐,你們家三哥沒有相好的,我也沒有,既然都是找人介紹對象,盲婚啞嫁的,那我倆還認識,我樂意,要是他也樂意那豈不是更好?
”
林蘇葉笑起來,這姑娘說得還挺有道理。
她半點不覺得劉豔麗主動有什麼不好,女孩子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隻要不傷害别人,勇敢說出來是正确的。
不過這時候社會還是偏向父母之命、介紹人介紹,要是女孩子自己跑去說,很容易被人笑話不穩重、年輕輕就想男人,所以劉豔麗還是挺緊張的,怕林蘇葉瞧不起她。
她看林蘇葉笑得很溫和,沒有半點鄙夷之色,懸着的心就放下。
成不成的,自己反正試過了,那也就不後悔。
林蘇葉:“你是不是就想找人合夥兒做生意?
”
劉豔麗點點頭,“對呀,不過我也挺喜歡薛三哥的。
”
林蘇葉:“你喜歡為什麼不跟他說?
”
劉豔麗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難過,小聲道:“他……不信嘛,他覺得我要麼耍弄他,要麼隻是想和他合夥做生意就不肯答應我。
”
豁,原來不是頭腦發熱過來找她,而是之前就接觸過薛老三啊。
林蘇葉心裡就有數了,對劉豔麗道:“明兒等你有空,來我家跟我娘說。
”
薛老三的親事肯定得老太太點頭。
劉豔麗卻道:“蘇葉姐,三哥說他找對象首先得嫂子你同意。
”
那架勢好像嫂子不同意也能逼着他離婚似的。
林蘇葉微微挑眉,“他同意,我就同意,我沒意見。
”
他就算把宋愛花領回來,她也沒意見,大不了就是不來往呗。
不過薛老三能這麼說,她覺得他是真的長進了,看來沒白跟着劉賀岩曆練,的确學到不少東西。
到了大院兒門口,林蘇葉就先騎車回家,免得碰到林婉晴又讓劉豔麗挨罵。
這兩天總下雨,大軍小嶺沒法踢球,就邀請了藍海軍、王小利、馮廣志等人來家裡玩兒。
莎莎則在那裡給薛老婆子表演自己新學的曲子,她自己能唱能跳,還可以用口琴吹幾句。
林蘇葉回家先和孩子們聊一會兒。
要吃飯,藍海軍幾個就告辭。
林蘇葉:“留下吃飯吧。
”
藍海軍:“阿姨,我媽回來了,我回家吃。
”
看着幾個孩子跑出去,林蘇葉歎了口氣。
藍海軍媽媽是技術兵種的軍官,職務沒有薛明翊高,可看起來比薛明翊還忙,回家的次數太少了。
他爸是海軍,常年駐紮海島,還要跟船出海巡邏、執行任務,長時間不回家有可能。
隻是這麼久好像……也沒見過,總歸就是有點不正常。
不過這是人家的私事,隻要藍海軍不主動跟他們訴說,他們是不打聽的。
小嶺有時候問起來,藍海軍也隻是說他們忙,不說别的。
這孩子似乎也沒……那麼在意?
吃過晚飯,孩子們寫作業,林蘇葉把自己白天的衣服洗洗,順便和薛老婆子說劉豔麗的事兒。
薛老婆子一聽樂得直拍手,笑道:“呀,沒想到老三還有這好事兒呢?
别看他又懶又饞的,哈哈,多虧長得不錯。
”
在她眼裡老三懶饞的帽子是摘不下來了。
現在薛老三跟着劉賀岩迷戀做小生意,不好好跟着生産隊上工,薛老婆子内心深處是有點瞧不上的。
主要是大環境使然,這時候都看中鐵飯碗、好工作,做小買賣那就是投機倒把,丢人、上不得台面,被人瞧不起。
薛老婆子覺得老三喜歡做小生意,就是不想下地幹活兒,想賺錢吃喝。
當然,因為林蘇葉支持,她也支持,嘴巴上來從不說的,她也學乖了,有不認同的就暫時壓在心裡,并不拿出來當回事說。
林蘇葉:“老三現在挺能幹的,再過些年,他比在家裡種地的人也厲害。
”
薛老婆子:“你也不用給他貼金,他能娶個媳婦,早點生倆孩子就不錯啦。
”
之前薛老三的親事一直不成,薛老婆子心裡還犯嘀咕,怕是做小買賣人家瞧不起,所以最後才不成的。
現在見劉豔麗主動想跟老三,她又覺得其實也沒啥,老三還是挺招女人稀罕的。
林蘇葉問道:“老三之前相中的幾個,最後為啥沒成?
”
薛老婆子:“我問他,他支支吾吾地也說不明白,八成是人家瞧不起他做小買賣,那劉老闆不是也沒對象嗎?
”
林蘇葉:“那娘你去給薛家屯打個電話,讓老三得空上來一趟。
”
薛老婆子:“人家閨女……”她怕隔壁偷聽,就壓低聲音道:“閨女自己樂意,還跟他商量啥?
我覺得挺好,我同意!
”
林蘇葉:“又不是給你找對象,你同意管啥用?
得老三自己樂意,他點頭,願意一起過日子,這樣才行。
”
薛老婆子撇嘴,“現在這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事兒多,想當年我們都是媒人說合父母看好了就結婚。
婚前兩口子都沒見過面兒呢。
”
林蘇葉揶揄她,“沒見過面,那你怎麼選的我爹?
”
幾個青年,選了個最俊的。
薛老婆子:“呐,你編排我是吧!
”
林蘇葉笑道:“沒有沒有,你快去打電話吧。
”
這年頭能給大隊打個電話,那可是相當露臉的事兒。
尤其大楊灣、薛家屯也都通了電,也有薛老婆子的功勞呢。
薛會計不需要下地,每天守在辦公室,要接電話、線路維修以及安排其他事務。
他聽着收音機,喝着茶葉沫子,别提多爽。
這時候電話響了,他接起來,居然是薛老婆子打來的。
薛會計立刻大聲道:“嬸子身體好啊!
”
薛老婆子就讓他幫忙喊薛老三。
薛會計:“那得等明後天的。
這幾天地裡沒多少活兒,他請了假的。
”
這麼一說薛老婆子就知道,這是去跑小買賣了,電話裡不好直接說而已。
她就直接讓薛會計轉告,叫薛老三到二哥家去一趟,不是啥急事,看他時間安排就行。
她這麼說是怕家裡人以為有什麼事兒會擔心。
薛會計就去家裡告訴薛大哥和孫展英。
孫展英正帶着閨女們在家裡做活兒,自從不折騰生兒子以後她也熱衷賺錢。
劉賀岩和薛老三做小買賣,除了賣明面的針頭線腦,也和楊翠花一起倒騰糧票、糧食、補票、布等,當然也有其他的。
劉賀岩眼光好,能發現商機,薛老三嘴巴好,能把東西賣出去,兩人搭檔相得益彰。
如今他們也發展了自己的生意。
劉賀岩讓人編紅繩,上面戴上一顆簡單的小珠子、小桃核之類的裝飾,能賣一到五毛錢,如果那個珠子夠好,賣一塊也是可能的。
這是他和薛老三一起去省城給林蘇葉送鴨蛋找到的商機。
有些衣着講究的男女會在手腕上戴一根,不管是本命年或者有别的寓意,總之有人這樣戴就說明有人買。
一條紅繩兩分錢,一顆珠子兩三分錢,手工簡單的一分複雜的兩分,賣一毛都掙四五分,要是去省城這種有錢人多的地方,那至少要一毛五。
對鄉下人來說很貴,沒人買,但是對于月月拿工資的城裡人來說,一條手繩戴很久,還有好的寓意,一點都不貴。
孫展英家裡有五個閨女呢,除了小五其他閨女都能編手繩,所以劉賀岩都不用找别人。
除了編手繩,孫展英還會用麥草掐辮子、編蒲扇、草盒,這些不要多少材料費,賣的價格卻不錯。
女孩子下地賺不到幾個工分,還累得夠嗆,除了雙搶季節孫展英不總叫她們下地,就在家裡給劉賀岩做活兒。
晚上吃過飯,她本來就不愛出去納涼閑聊,現在又鐵了心不生兒子,更不出去。
一出去那些街坊鄰居不管是好心還是看熱鬧的,總要唏噓兩句還是得有個自己的兒子,要麼就出招兒給大娣招贅的。
孫展英懶得和他們叽歪,索性不出門躲在家裡做活兒,耳根子清淨還賺錢,多好的事兒呢!
現在有賺錢的營生,她對閨女們也不那麼摳門,以前家裡的雞蛋舍不得吃,都要攢着去換錢補貼家用。
現在做活兒補貼家用,雞蛋也能給家裡人吃。
這日子可比從前折騰兒子的時候好太多了!
等薛會計說完事兒離開以後,孫展英就跟薛大哥商量,“現在也不忙,要不你帶着大娣去看看娘和她二嬸,給他們送點家裡的菜和今年的新面去。
”
薛大哥:“菜吃不了兩頓就壞,雞蛋的話咱娘養了二十來隻雞,可比咱家雞蛋多。
還是推磨多送點面粉?
再尋摸誰家還有紅豆綠豆給他們買點。
”
孫展英沒意見,别說現在婆婆跟着二房,一分錢不用他們出,一點糧食不管他們要,就薛明翊在部隊當軍官,這大隊、生産隊對薛家就格外客氣呢。
她還有一個想法,大娣也17歲了,過兩年就該相親找婆家。
要是以前她尋思就在家門口找,閨女不遠嫁,她和男人能照顧,閨女站穩腳跟也能照顧家裡。
現在她已經不拼兒子,就覺得五個閨女呢都在家門口也沒必要,不如也跟着進城試試。
大娣生得随薛家人,皮膚白淨,模樣俊俏,身段窈窕,性格也溫和,關鍵手還巧,做飯、做活兒都不錯。
她在鄉下指定能嫁個好人家,别說隊幹部家兒子,就是公社幹部家也配得上的。
可孫展英現在不稀罕這些鄉下小幹部了。
鄉下男人性情再憨厚老實的,那也是外面看着光,在家裡也一個個當大爺油瓶子倒了不扶的主兒,要是上來脾氣打女人揍孩子那是家常便飯。
當然城裡男人也有他們的短處,有些城裡男人看着人模狗樣的,其實勢利眼兒、摳門兒、小肚雞腸。
不過總體來說還是進城機會多,生活也更好,要不人家文化人兒為啥都争着進城?
人家不比自己這些沒讀書的女人有見識?
孫展英覺得跟着他們走準沒錯。
當然城裡人找對象也是有要求的,刨除那些機關、部隊幹部,普通工人家庭要求對象身體健康、模樣順眼、人品沒大問題、有工作。
關鍵得有工作!
薛老三進城次數多了,還學一些城裡話兒,說什麼女青年找對象順口溜:一套家具,二老雙亡,三轉一扭,四十平方……男青年自然也有,聽着都有點欠扁。
城裡有些找不到對象的男青年,也會從鄉下找,隻不過對象沒工作得靠他養家。
要是以前可能不行,現在孫展英不是能帶着閨女做活兒麼,隻要能賺錢就和工作差不多,管她是做啥活兒?
不偷不搶就行呗。
薛大哥自然同意。
二娣聽見難免也心動想去,孫展英卻說去多了招人煩,等過兩年再說。
她是讓大娣去試試機會的,有那個本事就留下或者嫁過去,沒那個本事就回來嫁人也是一樣的,反正不是賴着二房給解決。
一下子去倆,人家家裡也擁擠,招人煩。
主要是二娣脾氣沒有大娣好,容易得罪人。
林蘇葉早上去上班,沒管薛老婆子和劉豔麗說什麼,下午放學又在路邊看到劉豔麗。
她正幫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婆子賣青菜,一邊把青菜一把把捋順整整齊齊碼放在那裡,一邊嘴裡吆喝,“新鮮翠綠的青菜,沒有農藥,口感清甜鮮嫩,走過路過别錯過呀。
”
其他賣菜的農民都嘴笨不會吆喝,甚至不好意思吆喝,她在那裡大大方方地一亮嗓子,過來買菜的就往她那裡去。
有人就不樂意,“我說閨女兒,你别喊,你要是把紅袖章喊來,咱誰也賣不成。
”
紅袖章可還抓投機倒把呢。
劉豔麗就笑道:“大叔,你别擔心,就咱賣這幾根菜,紅袖章才不管呢,都能賣光。
我這不是看大娘年紀大,怕她熱頭暈嘛,早點賣完早點回家。
”
國營菜場的菜不夠賣的,大家出來買就減輕那邊的壓力,他們更樂意。
當然如果外面賣的太多,國營菜場的菜沒人買,那又另說了。
她很快就幫倆老太太把菜賣掉,人家送她兩捆菜。
劉豔麗看到林蘇葉,就笑着打招呼,“蘇葉姐!
”
林蘇葉笑了笑,“你家裡沒活兒啊?
”
劉豔麗:“這城裡人有啥活兒啊,也不用我看孩子,每天就是掃地、洗衣服、做飯。
這哪叫活兒啊,我一會兒就幹完,也不能幹呆着呀。
”
她上午蒸了饅頭,下午洗衣服熬粥,這會兒出來幫人賣菜,回家快炒個青菜也趕趟兒。
她算着葛家人的時間呢,他們都回家晚。
她把大捆的青菜放在林蘇葉車筐裡,自己拎着另外一捆,還把大家不要的爛菜葉子都劃拉在自己菜籃子裡,“拿回去和大娘一起喂雞。
”
林蘇葉問她和薛老婆子聊得咋樣。
劉豔麗已經不害羞了,笑道:“大娘可滿意我呢,就等三哥來了。
”
兩人說着話到了家門口,劉豔麗把撿來的菜葉子丢到薛家雞窩一些,剩下的丢給葛家的雞。
林婉晴回來看到劉豔麗丢在院子裡的菜葉子,被十來隻雞啄得稀爛,搞得原本清爽的院子跟鄉下雞窩一樣一團糟,她頓時火冒三丈。
她沖進屋裡,沖着正擺飯的劉豔麗低聲叱罵道:“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嗎?
在家裡髒就算了,到這裡來還不講究?
”
劉豔麗有點懵,“林女士,我哪裡不幹淨了?
你看我把屋裡擦得亮閃閃的,菜也洗得幹幹淨淨,衣服也都洗……”
“那是怎麼回事?
”林婉晴指着院子問。
劉豔麗笑道:“我看隔壁大娘撿菜葉子喂雞,我也……”
“你也個頭!
怎麼不學點好?
就學那些鄉野村婦的窮酸習氣!
”林婉晴真是氣得兩眼發昏,堂堂首長家去外面撿菜葉子回來喂雞,傳出去像話嗎?
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找了個小保姆,還是找了個氣人的祖宗。
其實她生氣也全憑自己主觀情緒,如果沒有隔壁薛家,單純劉豔麗這麼勤快,主動撿菜葉子喂雞,林婉晴隻會高興地誇她,但是有隔壁薛家比着,她就哪哪兒都不順心,哪哪兒都不順眼。
她不能對着葛正雄撒氣,不能對着兒女撒氣,也不能對着同事撒氣,可不就對着劉豔麗傾倒?
劉豔麗還說呢,“不這麼喂,那雞再養仨月它也不下蛋呐。
”
林婉晴沒好氣道:“下蛋下蛋,下蛋有什麼用?
我家缺那仨瓜倆棗嗎?
我看你好滾蛋!
”
劉豔麗不敢頂嘴了,趕緊收拾飯桌,還把自己炒的青菜推給林婉晴看,“林女士你嘗嘗。
”
這一次炒得倒是翠綠,看着挺有食欲。
林婉晴拿筷子嘗了一口,“怎麼這麼鹹!
”還有點硬,咬不動,顯然火候不夠。
劉豔麗:“呀,肯定焯得時間有點短,我……”
林婉晴瞪着她,“你咋做的?
”
劉豔麗隻得老實交代,她還是舍不得用那麼多油,就燒開水加上鹽把青菜丢進去燙一下。
怕青菜發黃發黑,就多加鹽,怕太爛就焯一下撈出來,然後再一點點油炝蔥花,把菜進去扒拉一下就出來。
林婉晴冷笑,“你還懂這個?
”她才不信,一個鄉下蠢妮兒她懂啥,指定又是從食堂學的。
劉豔麗笑道:“我跟隔壁大娘……”
“啪”林婉晴把筷子一拍,冷冷道:“行了,我真的用不了你,你收拾一下東西,趁着天還不黑趕緊走吧。
這個月你來我家有……十三天,我管吃管住卻也不苛刻你的,回頭給你娘半個月的錢。
”
劉豔麗慌了,“林女士,你别趕我走呀,我……我保管會炒菜,聽你話。
”
林婉晴當然不是因為她摳門、不舍得加油炒菜才想趕走她,畢竟這不是大毛病,不會炒菜就炖菜蒸菜,或者像她之前那樣開水焯一下也沒毛病。
她就是生氣劉豔麗這個蠢東西一口一個隔壁大娘,隔壁大娘那麼好,你去隔壁大娘家當保姆啊!
不給你點顔色看看,你還真當我好欺負是吧?
林婉晴卻不肯姑息她,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就仿佛打了薛家的臉一樣有種借來的痛快。
劉豔麗沒有錢,給她趕出去,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坐車回家。
再說這個時間點省城去其他城市的客車也停了,根本趕不上,那劉豔麗隻能露宿街頭。
林婉晴心裡恨恨地想:你不是整天隔壁大娘麼,看你滾蛋無處可去,她救不救你。
胡衛東瞅着也沒搭理,顧自坐下喝粥了,那青菜雖然有點生,但也不是不能吃。
胡小敏猶豫了一下,拽拽林婉晴的衣角,“媽,要不……讓她明天再走吧。
”
今天都黑了。
林婉晴:“你别管。
”
今天不治治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她整天踩着自己去讨好隔壁呢。
林婉晴每次看到劉豔麗和林蘇葉一起回家,嘴裡還隔壁大娘的叫着,她就說不出的厭惡,火氣蹭蹭的。
原本她也沒非要把劉豔麗趕走,就想吓唬對方,讓劉豔麗哀求,主動保證以後再也不敢和隔壁接觸。
可她看劉豔麗隻是道歉、保證,卻不說那方面的話就更來氣,堅持趕劉豔麗走。
這時候陶紅櫻領着女兒和小兒子從食堂吃飯回來,聽見林婉晴要趕小保姆走,她不樂意了,“幹嘛趕人家走?
你看這家裡收拾得多整齊幹淨?
衣服洗得也好。
”她看着桌上的青菜,誇道:“呀,這是會炒菜啦?
那以後正常做飯,我們就不去食堂吃了。
天天吃食堂,我也膩歪。
”
陶紅櫻當然樂意有個小保姆啊,不用她出錢,還給她收拾衛生洗衣服,多省心呢。
這下好了,林婉晴原本就是拿喬做樣子吓唬劉豔麗,現在非趕走不可。
她要是聽陶紅櫻的,以後劉豔麗還不得感激陶紅櫻,整天和陶紅櫻聯手欺負自己?
那自己可真是引狼入室,找個白眼狼。
她很是懊惱,沒想到自己也會看走眼。
她這裡鬧得不可開交,非得趕劉豔麗走。
陶紅櫻也來勁,“别走,我請你當保姆了!
以前什麼價兒還是什麼價兒!
”
林婉晴氣得眼睛都紅了,“你誠心的是吧?
你想請還請不到呢,她是我娘家人兒,我得給她送回去,你要想請就自己去林家屯請吧!
”
外面葛正雄聽見林婉晴和兒媳婦吵架,轉身又走了。
有家不能回,他也不知道怎麼混到這地步。
隔壁薛老婆子聽着,跟林蘇葉道:“這是要趕那丫頭走?
為啥,我瞅着人家可勤快,可能幹了。
”
林蘇葉:“八成就因為咱和豔麗走得近呢。
”
這丫頭雖然是個鄉下女孩子,卻也有一種闖勁兒,不像别家的小保姆那樣對着主家唯唯諾諾,對着附近農戶卻趾高氣揚。
薛老婆子:“那要不咱把她接過來。
這要是成了老三媳婦兒,出去做小買賣也不用當保姆受氣。
”
林蘇葉:“讓陶紅櫻出面吧,咱不好過去摻和。
”
陶紅櫻知道劉豔麗是林家屯的,今晚上怎麼也能給劉豔麗安頓一下。
果然陶紅櫻把劉豔麗帶走安頓在大院兒單身宿舍那裡,讓她明兒再走,還說會給她坐車錢的。
劉豔麗千恩萬謝的,“陶女士,麻煩你幫我和隔壁大娘說一聲,我先回家了。
”
陶紅櫻笑道:“沒事,明天走之前帶你去道個别。
”
劉豔麗卻又不好意思,覺得丢人,自己沒做好讓東家給開了,哪裡有顔面去見大娘和林蘇葉呀。
自己這麼沒用,保不齊大娘也嫌棄,那親事也就告吹。
做不好保姆,回家以後爹娘肯定為了多收彩禮給她嫁到不咋樣的人家。
她倒是想跑,可她沒有介紹信、沒有錢,她能跑去哪裡?
哎,現在想想可太難了。
陶紅櫻回去的時候順便去薛家說了一聲。
林蘇葉笑道:“那可謝謝你了。
”
陶紅櫻:“有啥好謝的,那姑娘人不錯,是真勤快,幹活也利索,我家真缺這麼個人。
”
第二天等林婉晴去上班,陶紅櫻就給劉豔麗領到薛家去。
林蘇葉也要去美院,她對劉豔麗道:“你先在我家呆着,等劉賀岩和我們三叔過來,到時候你們可以一起回去。
”
劉豔麗又再三道謝,羞愧得很,“蘇葉姐,我……可真是太丢人了。
”
被人趕出來,真的很丢人。
林蘇葉:“不是你的錯,你今天陪陪我們家奶奶就行。
”
劉豔麗:“好嘞。
”
林蘇葉走後,她看院門後面放着掃帚,拿起來就開始掃院子。
林蘇葉家花草樹木多,還有菜畦,自然樹葉、雜草也多。
她給掃地、拔草,還把雞欄也收拾一下。
薛老婆子招呼她,“豔麗,來,喝口水歇會兒。
”
劉豔麗:“大娘,我不累,你洗衣服不?
我洗衣服又快又幹淨。
”
薛老婆子笑道:“不用,等晚上再洗就行。
”
快晌午的時候薛老婆子讓劉豔麗躲在屋裡,别讓林婉晴看到,免得惹事拌嘴。
劉豔麗閑不住,就在廚房幫她做飯。
薛老婆子就教她怎麼少用油炒好菜,什麼菜可以炖,什麼菜适合清炒,她學得也挺快。
等三個孩子回家吃飯,小嶺瞅着劉豔麗,笑道:“奶,咱家也請上保姆啦?
”
薛老婆子:“别瞎說,咱家可不用。
”
她也不說劉豔麗被林婉晴趕出來,隻說家裡有事請她幫忙。
莎莎一聽劉豔麗過來幫忙,就拿了兩塊糖感謝她。
劉豔麗感動得不行,她長這麼大還沒人給她吃過糖呢,莎莎是第一個給她吃糖塊的人。
剛要吃飯,外面就有勤務兵喊:“大家,你家來客人了,給你們領到門口。
”
薛大哥、薛老三帶着大娣來了。
薛老婆子忙招呼他們進來,又問:“劉賀岩咋沒來?
”
薛老三:“他去賣貨了。
”
他們邀請劉賀岩一起來,他拒絕了,說這一次東西不多不用他幫忙,他去工廠家屬院兒那邊賣點貨。
薛老三知道他不好意思,但是也沒戳破。
看到大孫女過來,薛老婆子還有點驚訝呢。
薛大哥:“這丫頭沒出過家門兒呢,她娘讓帶着來見識見識。
”
薛老婆子最疼倆大孫子,對其他孫女都差不多,如今在城裡住久也不那麼輕女,見到俊俏文靜的大孫女也是喜歡的。
三個孩子跟長輩問好,又和堂姐親近一下。
大娣有些腼腆害羞,隻是怯怯地笑,不怎麼說話。
薛老婆子說給他們做點飯吃,大娣立刻就去廚房幫忙。
大軍:“奶,要是來不及,就去食堂買吧。
”
薛大哥道:“不用,買着吃怪貴的,我們随便對付點就行,帶了饅頭來的。
”
昨晚上孫展英也蒸了一鍋細面饅頭,讓他們挑過來。
既然他們帶了饅頭,夏天也不怕涼,就不用另外做。
薛老婆子讓劉豔麗别忙活了,出來一起吃飯。
劉豔麗跟林蘇葉和薛老婆子說的時候還挺大方的,不過當着薛大哥和薛老三倆男人的面,總歸還是有些害羞的。
畢竟她也從來沒見過身邊哪個女孩子自己給自己找對象的啊。
薛老婆子看三個孩子吃完飯卻坐在那裡不走,她就提醒,“大軍,快去上學了。
”
大軍起身,領着莎莎叫小嶺走了。
小嶺卻兩眼放光,按照他的經驗這指定是相親局,就和大哥、凝姑姑一樣!
大軍直接給他拖走了,并且威脅不許繞到屋後去偷聽。
小嶺還意猶未盡呢,“有戲幹嘛不看啊?
又不花錢。
”
真是沒情趣!
這孩子學了詞兒就亂用。
等幾個人都吃完飯,薛老婆子對劉豔麗道:“閨女,你帶我們大孫女出去溜達溜達,熟悉一下這周圍。
”
劉豔麗就領着大娣走了。
薛老婆子就把劉豔麗的意思跟薛老三一講,“老三,你也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是老光棍兒了。
”
薛老三還有點懵,“娘,你啥意思?
”
薛老婆子:“人家劉豔麗想給你當媳婦兒,你不樂意啊?
”
薛老三瞪圓了眼睛:“啥?
她來真的啊?
!
”
他和劉賀岩一起做小買賣,兩人很熟,經常住在對方家裡。
一般春耕春種、麥收、秋收這三個大忙季,他們不出去跑,其他時間劉賀岩基本不上工,薛老三也跟他學着請假。
去年冬天和今天早春,他在林家屯住過一些天的,那陣子跑餘吳縣那邊的小買賣。
劉豔麗是劉賀岩本家的,時常去他家溜達,有事沒事也跟薛老三說話。
兩人也算熟悉起來。
今年四月春種之後麥收之前,他和劉賀岩跑了一趟市裡,就在林家屯住着。
劉豔麗某天突然找他支支吾吾地說話,問他要不要找對象,怎麼還沒定下來之類的。
薛老三以為她八卦自己呢。
薛老三去年相親挺順利,結果最後都不成,女方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又納悶又氣惱,最後決定不相親了,賺錢他不香嗎?
劉豔麗突然來跟他說這個,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她來笑話他!
之後劉豔麗就紅了臉,說要給他介紹一個。
薛老三沒好氣,說行啊,你得保成,别忽悠人。
劉豔麗就說保成,等薛老三追問是誰,她就說“你看我行嗎”。
行嗎?
?
?
薛老三當時就想翻白眼,這妮子不但想笑話他,還想消遣他、忽悠他。
她十八,還黃花大閨女,咋滴要找他這個二婚頭,年紀大她八歲的半老徐男?
他也沒啥文化,尋思女的可以說半老徐娘,男的就可以半老徐男呗。
劉豔麗說真的,他也壓根兒不信,尤其聽她爹娘放出風聲要給閨女找個有錢人家,他一掂量自己也沒錢啊,夠不上人家的标準。
主要是劉豔麗說他聰明又善良,勤快還能幹,溫柔又老實……你聽聽,這是好話?
這分明就是諷刺他啊。
他親娘都說他“奸懶饞滑”“又笨又蠢”,劉豔麗這麼說,誰信?
反正他不信。
可他咋也想不到劉豔麗能跑到省城來跟他娘和嫂子說呀。
她敢忽悠他,可不敢忽悠他娘和嫂子吧?
薛老三真的很震驚!
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薛老婆子瞅他一副天上掉大餅給他砸懵的模樣,就道:“怎麼的,我兒子丢人是咋滴?
26正年輕呢,現在你又能幹還會賺錢,人家看上你是有眼光。
”
薛老三聽見這話比聽見劉豔麗要給他當對象還驚恐,“娘,我……有你說的這麼好?
”
薛老婆子沒好氣道:“咋滴,你質疑我的權威呢?
”
旁邊的薛大哥就笑,聽聽親娘這文绉绉的話,真是進城就有文化,怪道孫展英說進城好呢。
他笑道:“既然人家閨女是真心的,那我瞧着也不錯。
”
林蘇葉娘家村裡的,知根知底。
薛老三卻道:“不行!
”
薛老婆子和薛大哥一臉愕然,這麼好的事兒,你說不行?
你腦子進水了?
薛老三猶豫一下,解釋道:“我和劉豔麗差這麼多歲數呢。
她一心想跟着做小買賣,劉賀岩不讓,她才頭腦發熱說嫁給我就是一家人,可以一起做買賣,那根本做不得真。
”
薛老婆子:“就你聰明,你嫂子早想到了。
”
林蘇葉問過劉豔麗,如果單純想做買賣不用結婚,劉豔麗說她覺得薛三哥是個好男人,她挺喜歡他想嫁給他,要是他樂意兩人就結婚一起做買賣。
薛老三張大了嘴巴,真的假的?
他是個好男人?
他咋不知道自己是個好男人呢?
宋愛花到現在還堵着罵他是個沒用的男人,除了她沒别的女人會瞎了眼跟他,否則跟他相親的幾個怎麼都吹了。
難道這劉豔麗也瞎了眼非要嫁給他不成?
可她眼睛不是挺亮的嗎?
不像個瞎眼的啊。
看他一副傻呆呆的樣子,薛老婆子沒好氣照着他腦袋來一巴掌,“你給我機靈點,别跟個二傻子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