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宅子的地契。

　　就在出了皇宮不遠處的街上，距離工部衙門很近。

　　吳青霜眼眶有些濕熱，“皇後娘娘，這宅子我不能收。
”

　　顧姣姣摁住她推回來的手。

　　“這宅子是托我哥哥去買的，用的是我的嫁妝銀子，當初若沒有你及時幫助，我早就中了楊芷荷與趙绮蘭的計謀。

　　這宅子算是我的謝禮，不是賞賜。
”

　　特地強調不是賞賜，而是謝禮，吳青霜聽得懂其中的深意。

　　皇後娘娘是将她當成朋友相交。

　　顧姣姣又道：“昌平伯已經被抄了，你從昌平伯府獨立出來，什麼都沒有。

　　這些年你母親的嫁妝也早就被昌平伯府禍害得什麼都沒有了，你們出去總是要生活的。

　　有了這棟宅子，至少你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陛下說了，這一年多你在宮裡得的賞賜和月例銀子全都帶走。

　　采買幾個下人，将來等你領了俸祿，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

　　吳青霜眼眶一熱。

　　皇後娘娘這份禮物真的是雪中送炭。

　　雖然從昌平伯府獨立出來，以後能帶着母親獨自生活，她很開心。

　　但也知道日子會過得清苦，本打算出了宮先去租一處宅子過活，待将來攢了銀子再買宅子置地。

　　沒想到皇後娘娘已經都幫她想到了。

　　吳青霜捏着房契，鄭重其事向顧姣姣福身施禮。

　　“多謝皇後娘娘。
”

　　顧姣姣笑着扶起她。

　　“以後我就要稱呼你吳侍郎或者吳大人了。
”

　　吳青霜臉上沒有任何扭捏，反而落落大方的笑了。

　　“臣會努力做好分内的差事。
”

　　顧姣姣道：“說實話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你有自己堅持想做的事，你也做到了。

　　不像我，當初一心想着遊曆天下，吃遍天下美食，如今......”

　　她低頭看着在身邊小床上躺着睡得香甜的熙甯，笑着輕輕拍了拍小家夥。

　　輕聲歎息。

　　“如今有了這個小家夥，一時半刻是哪兒也去不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遊曆天下。
”

　　吳青霜望着她臉上的笑容，神色也柔和了兩分。

　　“臣覺得皇後娘娘是樂在其中呢，不管去哪裡生活，幸福是最重要的。
”

　　顧姣姣想了想，點頭笑了。

　　是啊，幸福最重要。

　　現在的她，覺得很幸福呢。

　　“我派人幫你收拾東西，親自送你出宮。
”

　　“多謝皇後娘娘。
”

　　吳青霜沒有推辭，領着瓊華宮的内侍和宮女一路回自己的凝霜閣去收拾。

　　等收拾好，内侍宮女又敲鑼打鼓，熱熱鬧鬧地送吳青霜出宮赴任。

　　經過碧玉閣的時候，喧鬧的鑼鼓聲傳了進去。

　　坐在地上，看着滿院子荒草發呆的楊芷荷聽到動靜，雙眼一亮。

　　“陛下，是陛下來了嗎？
”

　　她跌跌撞撞奔向門口，用力拍擊着碧玉閣的大門。

　　“陛下，陛下來看我了嗎？
”

　　碧玉閣門口守着的内侍不耐煩地踢了下門。

　　“鬼叫什麼，老實回屋待着去。
”

　　“我聽到陛下來了，是不是陛下來看我了。
”

　　楊芷荷努力扒着門縫往外瞧。

　　才短短半年，她曾經俏麗的小臉如今失去了光澤，臉頰深深凹陷下去，看起來仿佛蒼老了幾十歲。

　　“陛下在哪兒？
我要見陛下。
”

　　内侍正墊腳看熱鬧呢，聞言不耐煩地淬了她一口。

　　“瘋婆子，陛下才不來看你呢，是賢妃娘娘，啊，不，如今該叫吳侍郎了。

　　是皇後娘娘今日送吳侍郎去工部赴任呢。
”

　　楊芷荷神情呆滞。

　　“吳侍郎？
是今年新提拔的舉子嗎？
和皇後娘娘什麼關系啊？
”

　　内侍滿臉鄙夷地撇了她一眼。

　　“什麼新提拔的舉子啊，是賢妃娘娘吳青霜，陛下放她出宮了，人家現在是工部侍郎大人了。
”

　　楊芷荷滿臉錯愕。

　　吳青霜放着好好的賢妃不做，竟然出宮去做官了？

　　她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隻聽外面的内侍和旁邊的人聊天。

　　“要我說陛下是真寵愛皇後娘娘啊，吳侍郎一離開，後宮就皇後娘娘一人了。
”

　　“那是，陛下向來愛重皇後娘娘，滿宮的内侍都擠破頭想去瓊華宮當差呢。

　　就咱們兩個倒黴，被派來守個瘋婆子。
”

　　内侍說着又不耐煩重重踢了一下大門。

　　楊芷荷被晃得跌倒在地，怔怔聽着外面的内侍罵了幾句晦氣，接着道：“我覺得賢妃，啊，不，吳侍郎也很聰明。

　　一心向着，幫着皇後娘娘，這不今兒她出宮，皇後娘娘送了她一套好大的宅子呢。
”

　　“是啊，這福氣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有的人一開始和皇後娘娘交好，卻一肚子壞水，隻向着害皇後娘娘，可不就落個囚禁冷宮的下場呗。
”

　　楊芷荷躺在冰涼的地面上，感覺到渾身發冷，冷到她不停地顫抖。

　　她下意識抱緊了自己，耳畔内侍的話越來越遙遠，越來越虛幻。

　　朦朦胧胧中，她忽然想起剛進宮的時候，陛下對她的承諾。

　　隻要她安分守己，待處置了趙绮蘭，就封她做個郡主，風風光光送她出宮。

　　顧姣姣也苦口婆心勸過她，還承諾将來一定會為她找一門好親事。

　　是她不甘心，她想做皇帝的女人，想得到陛下的寵愛。

　　如果她一開始聽了陛下的話，或者是顧姣姣的建議，現在的她是不是也能以郡主的名義風風光光出宮了？

　　楊芷荷顫抖着伸出手往前爬去，努力去抓大門上的門闩。

　　她後悔了，她想去告訴顧姣姣，她後悔了。

　　如果再重來一遍，她一定不會去做那些事了。

　　手吃力地搭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又無力地垂落下來。

　　晚上，顧姣姣收到内侍來報：楊芷荷殁了。

　　她怔怔坐了許久，想起選秀時她們曾一起去禦膳房吃飯，一起學規矩禮儀的歡樂時光。

　　又想起進宮後的種種往事，許久方才歎息一聲。

　　吩咐内侍：“把她好生安葬了吧。
”

　　内侍領命退下，蕭懷恩急匆匆走了進來。

　　顧姣姣起身，正要和他說楊芷荷的事，卻被他神色凝重地打斷。

　　“你立刻叫琳琅進宮一趟。
”

　　“現在嗎？
宮門都要落鑰了。
”

　　“就是現在，悄悄叫琳琅進來，不要驚動三嬸。
”

　　顧姣姣不由心頭一沉。

　　“發生什麼事了？
”

　　蕭懷恩捏了捏眉心，聲音沉重。

　　“懷璟，是懷璟出事了。
”